运动会的晚上是不用上自习的。学校组织了文艺演出，班级表演与个人展示竞相出彩，哪怕远在寝室里也能听到那边音乐一波波震过来。
欢乐和歌声近在耳畔，文成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身支其外。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唤，文成回头看，臃肿的身体由远及近……
“你怎么不看表演了呢？你要去哪？”马晨问。
“我不想看，我回寝室。”
“怎么了？”
“没什么。”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说出来啊？么是咋个不想对我说？”他操着方言，神色焦虑。
“没有啦！”文成拍他一下，“只是不喜欢热闹，想要回去安静坐着。”
“哦，那……”他靠近，“我们出去买点酒，买点零食，再整包好烟，然后回寝室慢慢享受，我把我的小音箱拿过来，怎么样？”
“就我们两个？”
“废话！走走走！”他从后面推着，不容迟疑。
阳台上摆一只方圆小桌在中间，两人各坐一边，一包好烟随意丢掷脑后窗沿，把零食和酒杯静落桌上，把腿高高地搭上栏杆，伴着轻柔的音乐，心生惬意。
“来来，喝着喝着。”马晨举着杯子懒懒说道。
“喝慢点。”
“说实话了嘛，你是我来到这个学校玩得最好的。”
“这话你好像说过。”
“再说一遍不可以啊！”他吼起来。
“好好，随你高兴。”
“说实话了嘛。”他认真说，“我觉得玩得好不好不是说时间长了就慢慢可以看出来，只消偶尔相处几次就可以感觉那个人咋个样。反而被时间拉到一起的说不定只是没得选择的将就。你可能不知道，即使在学校要交到对的人是非常非常难啊，更别说出去了……”
“嗯。”
他继续说，“你仔细想想，从很久以前到现在，真正放在心里的朋友就那么几个，以后也可能还是那么几个，甚至会更少。我不觉得在一个寝室相处三年四年就见得是深交，往往不过都是同一个空间的三年时间而已……”
“嗯。”
他一直说，说很多，仿佛有很强的表达欲。直到深夜李傲然和两位室友已经熟睡，他还意犹未尽。文成实在撑不下去，不好意思地说，“改天再聊吧，我很困了。”
并没有逐客之心，文成觉得有个人能陪自己这样畅聊实在难能可贵。马晨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应该早说的。”
文成刚刚爬****他又来敲门。
开门之后他说，“我们寝室的都睡了，我没带钥匙，要不今晚我和你睡吧？”
“睡了你不会敲门啊？”
“哎呀！我怕吵醒他们又不高兴了。”
文成回头看看上面的床，“啊……太挤了吧。”
没等犹豫马晨就窜了进来。
其实还好。两个人只要都侧着一点身子就不算挤。
因为实在太困，文成两分钟不到就安静入睡。当睡眠刚刚开始深沉，耳边响起了一股清彻，文成发誓从来没听过这么强劲的鼾声，如同池塘里最壮实的牛蛙雄浑有力。文成把他摇醒，“喂！不要打鼾！”他支吾几声，得以片刻安静，马上又继续。摇醒几次后马晨有些生气，嚷嚷起来，然后接着鼾声如雷。
文成干脆用卫生纸把他的鼻孔塞住，他就张开嘴，鼾声变得破烂，像一个没有消声器的排气管。再把他的口用毛巾塞住，不一会儿他就被憋醒，一通乱骂。
很快发现这是一种愚笨，其实要一个会打鼾的人不打鼾就像要人不呼吸一样不可能，只好从自身开始解决。下床狠做几个俯卧撑，身体的疲惫会让人更快入眠。
可事实证明在马晨面前是无效的。在半睡半醒的辗转中天快要亮。文成后悔至极，决心永远不留他同睡一室。
天微微亮，马晨起床，寝室安静下来，在天大亮起来前终于可以伺机偷睡。
昏沉中耳边有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文成并不是那种风吹草动就难以入眠的人，可是外面的声音确实是剧烈嘶吼。
有马晨的声音！怎么吵架啦？不会打起来吧？
文成爬起来随便搭几件衣服寻声而去。
他们寝室聚满了人。
“怎么了怎么了？”文成呼喊着挤进去。
看前面两位同学扭曲歉意的表情就是知道他们是当事人。“谁啊谁啊？干什么呢？”李傲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也挤进来。
马晨胸脯起伏，脸上怒气煞人。文成拦住他，“别乱来，怎么了你跟我说？”
这两位同学低着头，马晨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昨晚上我不是没有回去嘛，他们两就睡在我床上。这倒没关系，我昨晚上买了一瓶饮料放在桌，想着第二天早喝，没想到他们把我的喝了。你说喝了就喝了，他们还撒满尿盖紧瓶盖放在桌上！”
“哈哈，然后呢？”李傲然忍着激动。
“然后我打开一口闷下去，发现味道奇怪得很……”
“哈哈！哈哈哈！”文成和李傲然快笑晕过去。
“笑你妈呦！”马晨大声骂起来。
“好好，不笑了。”文成忍住。走过去看桌上的饮料，是一瓶白色塑料包装的果奶。看来不透明装的饮料就是有这个弊端，里面是什么都无法看到。
李傲然以班长的名义批评了他们，要求他们给马晨道歉。
“道个歉就完啦！哪有那么容易！今天非要个说法！”马晨嚷道。
文成把他拉到一旁，“怎么，要他们也干一口下去？”
“老子今天要打人！”
“算了吧，听我一句行不行，别把事情闹大了。你想想，这个学校的规章制度是很严的，你动手就一定会背个处分，现在才一个学期不到，往后怎么办？”
马晨狠狠瞥了他们一眼，“可是我就是不爽。”
“你要是乱来代价会更大。算了吧，行不行？”
他诺诺点头，接受了了两人的道歉。尽然不甘。
文成想不到，他们是受老师表扬、品学兼优的榜样，平日里循规蹈矩的为人君子。如今的作为的确颠覆……
可事实就是这样。生活的残忍在于，它总是挑战你旧有的理解。
在内外交换的世界，要通过许许多多的化妆间，识别浓妆和素颜。粗犷的外在却饱满地包罗着细腻和宽厚，而光鲜的面孔也许是伪装的皮囊。大概相处就是这样，要经过时间一层层地戳破包装才能袒露真实。文成觉得庆幸，能够与生活虚幻的较量中坦然遇见马晨，是最好的交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