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起伏情绪。
“你娘亲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早就死了，而你父皇一手把我栽培在他的身边，甚至还多次为我求药来延续生命，他甚至在秦国最危难的时候把你亲手教给我抚养，难道抚养出的结果就是你要嫁给我？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我配吗？一直接受你们嬴姓赵氏施舍的盖聂，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的盖聂，一个很快就会去死的盖聂，真的配娶秦国皇帝最宝贝的云初公主为妻吗？如果你嫁给我，你对得起你的娘亲和你的父皇吗？”
连续喊出了这段话。
盖聂突然觉得浪费了好些力气，他逐渐地平复呼吸，再次转身要走：“就算你无所谓，我也不想对不起他们。”云初泪眼朦胧：“可是……”盖聂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努力地压抑内心起伏的情绪：“云初，昨日陛下已经给我指了婚，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咸阳成亲了！”
宛如晴天霹雳。
云初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
“如果你还坚持喜欢我，那只能说，那是你的事。”说罢，盖聂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进屋。云初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渐渐灰了色彩。
他说的没错，那是她的事。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和他毫无关系。
云初难以掩埋住内心惊骇的疼痛，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双腿一软，还是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不远处的芍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扶住她。她倒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吵架声让她想不听见都难。
芍药懂事地坐在她身边。
云初一开始还是默默地流泪。
芍药拍着她不停颤抖的身子，心疼地想要安慰她，却也明白在此刻说再多的话都是徒劳的。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云初。云初哭着哭着便越来越觉得委屈，她最后索性就放声大哭。
盖聂安静地抵在门后。
淡淡的天色下。
唯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直直地站立着，孤独切桀骜。
夜晚的星光渐渐散去。
天幕变成深蓝。
阴暗的云彩飘过来，将漫天的星星全部掩埋。
很久很久。
云初终于是哭累了。
她边咳嗽着边喘着粗气，如果她只遇到一点儿挫折就放弃，那她赵云初早就不是赵云初了。她的思维正在前所未有地高速旋转着，随后她用力地擦擦好像被泥土刚洗过的小脸儿，她推开芍药，气势汹汹地大步地走到房门前。
她用力地敲门：“开门，开门，我要说话。”
盖聂道：“你说吧。”
“这话我一定要亲自和你说的，要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每次都只会用同样的话来威胁他，盖聂估摸着她也做不出什么，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将房门缓缓地给打开了。他依然如轻风般卓立傲然地气质，云初大力气地吸吸鼻子，差点儿狼狈地连鼻涕都淌出来了。
“你要说什么。”
云初不输气势地喊道：“我要下山。”
“好。”
云初有板有眼地强调：“盖聂，你听好了。既然你不想娶我的原因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活不长久，那我现在就去南方采药去，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南方不同于我们北方干燥寒冷，尤其是楚地的天气湿润且温和，更加适合很多珍贵药材的生长。我现在就去楚地，我们就以十年为限期，十年之内我一定会研究出长生不老药的。”
盖聂淡淡地说：“我不一定能活过十年。”
云初却反而得意地改口道：“那我们就约定五年好了。”
“不会有长生药的，别费心思。”
云初的眼睛闪烁着某种笃定：“你究竟答不答应？”
盖聂笑：“不答应。”
云初突然跨大一步走近他，鼻尖差点儿碰到他的鼻尖，她威胁他说：“如果你不答应，那你今晚就娶我。如果你答应，我若五年内研制不出长生药你就不用娶我，怎么样？很合算吧。我可不是在威胁你，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能逼你就范。”
盖聂失笑：“听起来好像是这样。”
他甚至能想到云初会不会在他的面前跳脱衣舞，也或者还远远不止如此，以云初精通药材的程度来看，说不定她会在他的饭里加些****的中药，再或者云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他睡觉的时候朝他的身上扑过来……
“那你答应了？”
盖聂顿了顿，五年的时间，就算她真的找不到心中的人，也研制不出长生药来，但至少做到忘却他也是足够了。他默默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云初和他三次击掌为盟。云初信心满满地说：“你就等着拿着聘礼和轿子娶我回家吧。”
……
然而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离他们那天的击掌为盟已经快要三天了，云初却依然愁眉不展。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的冲动了，真是的，她干嘛要这么费事呢，还不如趁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用迷香把盖聂给迷晕了，然后她来个霸王硬上弓，不就全解决了吗？
云初不耐烦地撑着脑袋。
楚地的药材……
她在书中翻来覆去，虽然药材的种类繁多，但是具体也没有能印证何种药材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即便是一些看起来还识不清的药性来说的话……算了算了，云初不耐烦地合上书籍，若是不下山恐怕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云初坐在草地上接二连三地叹息。
芍药边晒着茶叶边笑着问：“公主，奴婢已经帮你收拾好行礼了。”云初愁眉苦脸地问：“你可有给红衣姐姐写信说我去楚地？”芍药笑道：“自然写了，只不过人家可不是当年和你一起在后山吃烤鸡的姑娘了，她现在去了吴中，被一家虞姓夫妇收养，不如你去找她就是。”云初猛地抬起头：“她叫什么名字？”
芍药道：“虞姬。”
云初顿时茅塞顿开：“好，既然要去楚地，有个熟悉的人也算是不错。”芍药立刻会意地从屋内拿出精致的包袱给云初，云初感动地差点儿抹泪：“知我者，芍药也。放心吧，以后我和盖聂成亲，定给你大红包。”
芍药微笑：“是。”
云初刚刚转身欲走，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地转身对着芍药低声道：“芍药，你要在山中帮我好好看着师父，不能让任何人趁虚而入，这个艰难的任务就给你，以后我一定论功行赏，给你两个红包。”
芍药忍不住翻翻白眼。
拜托！
等到云初废话啰嗦地把所有事情全部交代完毕，她带够富足的盘缠，又带着还没有看完的医书就屁颠屁颠地走下山去。盖聂。她的超级坏师父。云初边走边嘟囔：“还想娶别人呢？超级大美女就在你面前都视而不见……”
深山密林处。
盖聂安静地看着山下的小道上那抹灿烂无比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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