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清薇一声不吭伏倒在地,眼中唯剩一片死寂,华晏目色隐烁。他默然端量了会儿清薇,面上忽的泛起深深的疲倦之色。靠着床榻缓缓向内转过身去,他吃力开口:“你走罢……我累了……”
一直了无声息的清薇眼中忽然涌出大片水泽,她说:“晏哥哥,让我再和你待一会儿……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求你不要赶我走……”
“愚蠢……”华晏背对着她缓缓开口,“给你喂毒时,你甘之如饴;如今给了你解药,你反倒这般委屈矫情!”
清薇愣愣看他,显然一时未能明白他的意思。而我听闻此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就在方才,我又梦见了她……”华晏的语气忽的变的有些飘渺,他说:“当我告诉她我为了给她报仇,对你曲意逢迎,趁机给你喂毒时,她却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她说,要我放下这般恩怨纠葛……她那样善良,一定不喜欢我双手沾血的样子……”。长出一口气,他解脱般嗟叹:“所以……我放过你了……”
随着华晏梦呓般的低语,清薇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拿起瓷瓶愣愣端量许久,眼中光芒几番明灭,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忽的起身,她一把抓过尚自哆嗦不已的太医,将手中的瓷瓶狠狠塞进他怀里命令到:“比照瓶里的残液,立刻给我再制一份出来!半个时辰后,若是我见不到解药,那也不必再见到你了!”。说着,将吓到瘫软的人往门外一丢,那太医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在顷刻间恢复了温柔似水的模样,她步步稳沉走到华晏身旁温婉的笑着:“晏哥哥,解药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一等……”
见华晏沉默不语,她也不以为意。握住华晏的手放在自己脸颊,她喃喃低语:“晏哥哥,你放过我,我却无法放下你啊!”
“走……”我听见华晏疲惫至极的声音响起,心中忽觉隐隐不安。
清薇微笑,置若罔闻……
“我叫你走!!!”随着一声低哑的咆哮,我看见这昏暗的屋内闪过一道刺眼的白芒。
目光落定,我几乎惊叫出声!我看见华晏手持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直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骤逢此变,清薇亦是惊坐在地,满脸的惊惶无措。她的手直直伸向华晏却再不敢触碰他,她问:“晏哥哥,你做什么!”
“殿下若不放过,那华晏唯有自寻解脱了……”冷冷言语间,刀尖与白衫相抵的那处已渐渐晕出一团血迹。
“晏哥哥,不要!!!快把刀放下!”清薇见状连声劝说,“我走!我现在就走!”,说着,目不转睛盯着华晏,慢慢向门外退去。
退至门外时,清薇满眼不甘再次向屋内伸出手去。可华晏握住匕首的手用力一紧,她连忙放下手往后缩了缩。
门外之人恋恋不舍,欲语还休,门内之人却以死相逼,冰雪难融,对峙许久,清薇终是淌着泪颤颤转身离去。紧随的女侍躬身将门关上,周遭顿时恢复了寂静。
眼见这一波三折的戏码落幕,我忐忑不安的心暂且落到了实处。从陆九儿手下挣脱开来,我低声呼唤着华晏,飞身上前,想要取下那柄骇人的匕首。
扶上华晏紧握刀柄的手,我轻声劝说:“华晏,是我!松手吧……”
目光寻上我的眼睛,他微微一怔,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他笑道:“我竟不是在做梦……”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忽的后仰,毫无征兆重重倒在了床上,握刀的手也随之软软松开……
而直到他的手落下那刻,我才惊恐的发觉——那匕首的刀身,竟已整个没入那袭白衣,那片迅速扩张的血迹之中,只露出了短短一截刀柄。
白衣染血,正处心口……这场景与三百年来辗转在我噩梦中的情形吻合的一丝不差。
尖叫声骤起在这狭小的厢房中,我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压制那扑面而来的幻象。
一只冰冷的手握上我的手腕,华晏气息微弱的对我说:“原来被刺穿心脉,这么疼……宝儿……”他吃力抚上我的心口问,“还疼么?”
我不住摇头,冲他大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是让你放开这一切吗!!!”
他虚弱一笑道:“我已经放过了清薇,可总有人要为伤了你的性命受惩罚!况且……”他胸口忽然起伏,长出了一口气说:“既然活着不能再见你,那我宁可死在有你的这一刻……”
说罢,他向我张开双手,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他微微颔首说:“宝儿,来……”
眼前雾气朦胧之际,我又见十五岁那年,我俩两情相悦,一晌贪欢,每每相逢之初,他总会浅笑相迎,在霞光下张开双臂,等我一头扎进他的怀抱……
折腰向他探出身子,我堪堪避过他心口的匕首,小心躺上了他的胸膛。我听见头顶深呼吸的声音,然后,我的身子被他再次牢牢圈住。
然而,只一瞬,那双臂膀,便从我身侧,软软滑下……
眼下的泪痣瞬间涨的生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透过泪痣扎进了心里。我死死圈住他已没有一丝脉动的脖子,埋头在他肩窝,泪如雨下……
陆九儿过来拉我,他劝说:“他毒入肺腑,即使你不来,他也是该命绝于今夜的……”
我将他甩开,回手仍抱紧了华晏。
陆九儿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他语气低沉:“公子是战死……公子去时,必是慷慨从容,并不像他这般痴怨纠结,你别再触景伤情了!”
我闻之狠狠一震,灵识中一阵山崩石裂。我抬头,那张与他本只有五分相似的脸此刻俨然已成了他的模样!
一身白衣了无生气的铺散在榻上,白衣中央——是那道夺去他性命的伤痕……
“昊晔!!!”暗藏在我心底的那个名字被我尖啸而出,我抱紧了怀中的尸体,看着厢房的门窗在一瞬间齐齐向外飞去,房中的一切在我横冲直撞的灵力中被撕裂的渣都不剩。
陆九儿的声音在我灵识中若隐若现,他明显是拼尽了灵力在冲我嘶吼,他说:“你要拆了司马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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