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行至他们跟前时,那金钵早已满了。四溢的清水顺着阿难浅褐色的手臂汩汩流淌,在他肘弯处汇集成一弯“溪流”,将二人的鞋边沁湿了一大片。
“咳,咳……”
若不是我作势低咳了两声,那两两相望的人儿根本看不到眼前多出的两个大活人。
话说我白尹活了这么些年头,还真真没遇到过被人忽略到这般境地的时候,当然,我身后那位应该更没遇到过。
此时我不无惋惜的想着:“当年在讲佛堂传授佛经的,怎么就不是阿难呢!若是他在,我每每出逃可能省下不少心思呢……”
两人你侬我侬的绵绵戏水行为被我的那声不知好歹的咳声骤然打断,阿难措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又将手中满满当当的金钵泼了不少水出来。摩登伽也立刻将茶壶立起,羞涩的低下头,不过片刻之后,又偷偷微抬起双眼向阿难脸上瞅去。
我见状重重叹了口气,脑袋里突然出现方才那白胡子假神仙摇头晃脑的念叨着:“孽缘啊,孽缘……”的模样。
可他不愧是佛祖大弟子,在受了此般惊吓后还能立即若无其事的冲我和昊晔行上个佛礼。
而更让我佩服的是,他竟淡然开口到:“原是太子殿下和白尹王姬,贫僧有礼了。”
我闻之惊诧难当。忽见昊晔依礼回过阿难,连忙手忙脚乱的跟着回了一礼。
阿难彷佛看出我心中疑惑,甚是解语,他解释道:“二位仙者仙气浩荡,贫僧一见便知二位身份尊贵无比。而王姬幻化容颜时,似是忘了将那粒闻名九界的美人痣一并幻化去了,这才有幸叫贫僧窥得一二。”
他转身又像昊晔微微致意:“见今能站白尹王姬身边的,那一定是九重天的太子殿下无疑了。”
他那顷刻间信手拈来的这份娴静自然叫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却也愈发为他感到惋惜——这样的聪慧卓绝的人儿,竟也要遭受“求不得”之苦。
我啧啧叹息的同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尊者这样直率道明我们身份,不怕给姑娘带来麻烦么?”
听昊晔这样一说,我方察觉阿难话语中的不妥之处:仙者神佛的存在,本不该叫凡人知晓。他何以毫无顾忌的在摩登伽面前与我们这样寒暄?
浅浅瞥了一眼显得有些茫然的摩登伽,他回道:“殿下多虑了,阿难自有分寸,静姝不会记得不该记住的东西……。”
原来这一世的她名唤“静姝”……
这原本是个清新雅致的好名字,却叫我恰恰想起了凡世的一句情诗——“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踯躅……”
不过是俟于茶肆,却仍是爱而不见……还真真是个应景儿的“好”名字!
起初有些疑惑阿难的话,可当我无意间瞥见他腰间那个白玉净瓶正由内至外透出的淡淡紫色后,我顿时明白了一切。
脑子里顿时冲上一阵血气,我冲阿难嚷道:“你又想故技重施,又想给摩登伽灌下忘川水吗?”
那和尚一脸平静的样子让我愈发火大,我指着静姝说:“你看看她的眼神,你怎么忍心再一次亲手抹去她这一世最最重要的记忆?”
阿难终于开口:“我只是顺道探看一眼故人,却连累她动了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妄念,这于她只是徒增苦楚,不如早些忘却罢了。”
我气极反笑道:“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喝忘川水!你堂堂佛门尊者,明知是妄念,为何还要念着不放!你今生今世又为何还要来招惹她!!!”
我记得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起过这样大的火气,一时胸口不禁有些起伏不定。
本以为昊晔会像往常一样劝诫我继续嚷出过激的言辞,毕竟西天佛域和东天庭一向交好,他身为天族太子实在不宜因我与佛祖大弟子起了纷争。
可当时的昊晔并未对我有一丝指责,只是扶住我的肩膀一言不发看着阿难,许是在等待阿难对方才的叱责有何反应。
阿难嘴唇糯动许久,发出一阵浅叹:“若是都忘了,那便是真的是被抹去的不留一丝痕迹了。既是妄念,我一个人念着,就够了……”
“犯天条,我一个人,就够了……”忆及昊晔刚刚才说过的话,我顷刻间顿悟!
阿难突然抬眼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他说:“王姬和太子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一定能明白阿难的苦衷……。”
昊晔合掌鞠道:“尊者思量周全,是我们唐突了。”说罢,拉起我欲行。
恰在此时,一直一脸茫然无措的摩登伽开了口,她有些慌乱的冲我们三人说:“静姝愚钝,虽然不大明白三位的话,但也能看出三位都是有大神通的人……”
话骤停在此刻,可她流转不已的眼波,让我们都知道她一定还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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