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来五顶圣境修习，可到今儿才第一次得空站在山顶一览胜景，我惊诧的发现：东台望海峰原是望不见海的……
“别踮脚了，在这儿赏的是‘云海’，并不能真正望见东海……”
听得身后浅淡的声音，我深吸一口山顶甘冽的清气，坦然开口：“道场之内那样无所顾忌，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你又要沉默到什么时候？”
身后之人上前一步与我并肩而立，一言不发轻执起我的右手，轻车熟路的再次往上套了只镯子，冲我璀璨一笑。
我抬起双手，端量着那对十分合称的镯子问他：“殿下这是何意？”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口：“好事需成双。昨日慌忙了，今日补上……”
“哦？”我挑眼反问：“什么好事？”
峰顶忽生了丝微风。他低头捻起我散落腮边的碎发，轻柔别至我耳后，眸中流光缱绻，他字字分明开口：“你我定情之事……”
脚下一软我踉跄后退，他一把揽住我腰，笑意直抵明眸深处，柔声开口：“尹尹，当心……”
我当下抬手去推，却惊觉他看似随意的一揽竟十分坚牢。
迎上那异常明亮的眸色，我不由侧头慌乱躲避道：“殿下莫要玩笑！”
“并非玩笑！”眼前人无视我的别扭，竟刻意逼近笑道：“见今，这三清上界，恐怕也只尹尹一人还将你我二人之事当做玩笑了罢……”
脑中浮过今日所有人对我暧昧不明的那种眼神，我心中嗟叹：“或许真的，只有我一人清楚我与昊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脑中顷刻间又飞速闪过另一个更为真切的念头：“又或许……只有我一人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自己这个想法唬了个哆嗦，我仰头便撞上了他贴近的下颌。
吃痛一缩，却被人立刻挑起了侧低的下颌，昊晔一向沉静淡泊的眸中萌生出叫我无法质疑的情动与渴望，恰如冬尽的草原得了一场三月的雨。
随即他十分认真的说出了一番我无法理解的话，但那些话却叫我莫名动容到眼角酸涩。
他说：“我给了他七千年时间，可你生死一线之际，第一个赶到你身边的，仍然是我……到那日我才发现：与其将宝珠束之高阁遥遥看护，不如握在自己掌心守护来的周全……我既回来了，便不需要再假他人之手！我要你做我的妻，尹尹……”
脑海中“轰”的一声，有飓风摧枯拉朽将灵台中清明一卷而空。半月来他一切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在我脑中如千帆浮过，我哑口半晌。
“尹尹……”
一声真切的呼唤跨越浮生千重变幻落在我灵识深处。
我一个激灵，跌入眼底的，是少年道尽世间诸般色相的绝色面庞。
清风拂过，又是一阵入魂优昙清香……
我放下推拒在他胸前的双手，蓦然惊醒：他方才所说的，可能是恰我半月来一直深藏心底的宏愿。那日天霾谷中惊鸿一瞥，许是早已撼动了我万年蒙尘的那颗红鸾。
若这真是我心中所念，我又为何还要推开这应缘而来的美人？
微颤的双手交错着缓缓滑上他的后背，我将滚烫的脸颊贴上他胸口幽凉的绸缎，鼓起勇气开口：“若……白尹真是殿下心之所向，那，白尹恳请殿下必要永世不负！”
他的下颌轻轻垂进我肩窝，字字稳笃开口：“红尘紫陌，黄泉碧落，昊晔永生永世只愿携手白尹一人！”
犹记得那日，峰顶千里翻腾云海蓦然卷尽，咫尺耀日在峰顶洒落金芒万丈。那一刻，置身于茫茫天地之间，我心中极尽了圆满。
不远处一阵悠悠梵唱不合时宜的响起。昊晔的手自我腰间缓缓滑开，他柔声道：“去吧，要开讲了……”
从那片优昙香中不舍拔身，我抬手摇了摇了那一手一个明晃晃的凤血玉镯，笑道：“这会儿，倒不必再忧心怎么与人解释了……不过有了它俩，我保证自此你再不会有桃花近身了！”
昊晔在我身后轻轻一推，无奈轻笑道：“再不回去，小心受罚！”
我一边蹦跶着跑开，一边回头冲他嚷道：“即便受再大的惩罚，我也心甘情愿。。”
那日的我意外得了自出世以来最大的欢喜，自然有些昏了头脑，眼中除了那一袭白衣，便再也看不到旁的东西。
多年后与南瑟重游此峰，眼前云霭卷舒间，我自然忆及了当年那袭似云飘逸的白衣。迎着风又不免潸然泪下，我指着那片云海说：“你看这云，像不像他的白衣？”
岂料话音方落，一向云霭袅绕的峰顶竟如当年那日一般，绽开了万丈金芒。
南瑟轻车熟路的摸出一张帕子递与我嘟囔道：“这一山的曼陀罗华，真是不吉！也不知那人怎么想的……”
抬手擦了擦眼角，我果真看见云开过后，那漫山遍野的雪白花簇。
南瑟手摇折扇继续开口道：“看你这一脸茫然便知道：当年文殊菩萨传授经文时，你又走神了罢？经文上有载，这是摩诃曼陀罗华。这花渡了忘川，生在彼岸，前程往事皆抛却，却仍是保留了它最为残忍的习性——花开花落各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便也只有这佛域梵境，才能开出此等绝情绝爱之花了……”
我将脏兮兮的帕子还与他，笑道：“我记得那日你并未在场，怎的？自学成才了？”
南瑟面不改色的将那满是泪水的帕子收入怀中，摇扇不语。
又看了眼那片繁花，我不由叹道：“有人无人赏，花都自会开放。缘无善终，与花无干，怨的只能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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