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快两个月,兵部的萧茂终于能松了口气。自打那日在南风院撞见三皇子殿下,他就天天觉得自己脑袋要往下掉了。不想,三皇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直未找他麻烦。
萧茂拍拍胸脯,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去到了另一条花柳巷,专找年纪小的男孩子施虐。当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府里,下人递上来一封奏折,他看看首页,是给事中呈奏的折子。给事中的奏折,可以直接呈给皇帝过目。
怎么到了他府里?萧茂万分疑惑地打开奏折,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
“备轿。不,先去仓库,把老夫那对琉璃金鱼耳杯取来。”那耳杯可是他的心肝啊。为了保命,只能舍大取小了。
一行人急匆匆到了贺府斜对面的小巷子里,萧茂不敢贸然举动,下了帖子请贺词年到云升酒楼吃酒。贺府一家正吃饭呢,小厮就拿着帖子找来了,言说是兵部的员外郎萧茂请三公子吃酒。
贺新年听了,不免有些失落。他进宫当差这许多日,也只跟同是侍卫的人一块吃酒。贺词年才当差第一日,就有员外郎相请,好大的面子。
贺京倒是神色淡淡,嘱咐贺词年:“萧茂的侄子在西南驻兵,你待他客气些。”
西南么?贺词年心下开怀,不着痕迹地肃容告退。他一出门,就有轿子在门口等着,打帘的下人分外殷勤:“我家大人在云升酒楼候着呢。”其实刚走不久。大人生怕您不出来,腿脚都发颤了。
到了酒楼,萧茂躲在雅间等着。贺词年见他那怂样,不由在心里暗笑。他推门进去,萧茂见他几乎要掉下泪来,拉着他的手直喊兄弟。
“兄弟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原先还做着三皇子的伴读,前程远大,哥哥先敬你一杯酒。”
贺词年把手抽回来,在桌下拿汗巾仔细擦拭。他送去的奏折,就是告萧茂为官不知自律,流连花街柳巷,且暴打小倌。这条罪名不算多严重,顶多就是罚半年俸禄。萧茂怕的不是被罚俸禄,而是怕脾气不好的古裕。
“下官不想参大人的。”贺词年意有所指。
萧茂上当,惶然道:“果然是三皇子吩咐的你。唉,你说哥哥我这运气……”
“殿下虽然行为不拘束了些,可打心眼里爱民如子,大人可把殿下给气坏了。殿下本强压着怒火,可谁想昨日你又……”
萧茂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继续给贺词年陪好话,求贺词年在古裕面前给自己多多美言。贺词年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叹其无能为力。萧茂只得把耳杯献上,贺词年一见耳杯的珍贵,眼里的笑意登时就满溢了出来。
“不怕大人笑话,下官就爱些值钱的玩意。”贺词年把话放开了说,“大人如此割爱,下官只能尽力一试。不过下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您也知道殿下他那脾气……唉,能不能成事,下官没有把握。要是不能成,下官再把耳杯还给你。这两天,就让我先把玩着。”
“不能成,也不许还。”萧茂故意唬起脸骂贺词年。他看贺词年言语中隐隐说着古裕不好,显是与他有几分交心了,一半悬着的心落地。
贺词年继续“交心”:“下官劝大人早作准备,此事怕不能善了。”
“多谢提醒。”萧茂当然知道不能善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三皇子殿下从小就做事果断狠辣,十三岁时,有个礼部官员参古裕的母妃,被古裕找出十四年罪名,三族流放。因罪名不假,众官也只能憋一口老血,为古裕叫一声好。
***
上任之后,贺词年就不能进宫陪古裕读书了。好在皇帝下旨,三位皇子出宫单住,古裕趁机请皇帝不必再为他挑选伴读,皇帝准了。
三位皇子的府邸皆由贺京负责,不敢说倾天下之富贵,也能轻易让人迷了眼。贺词年坐在假山亭上,放眼看宁王府曲曲折折的河流木桥,感叹皇室的富有。贺京再费尽心机谋取钱财权势,终不及皇室尊贵,怪不得会向往天子宝座。
古裕坐在地上,拿着木梳给贺词年梳头发。他一时兴起,把贺词年的簪子拔了,在头发上玩弄起花样了。贺词年不理他,径自出神。
“你这给事中当的如何?”古裕先忍不住了。
贺词年蹙眉:“不大好,他们都排挤臣。”
“你还怕他们?”再排挤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吧。论起暗地里的手段,他就不信有人能比贺词年还厉害。
“都给事中不肯帮我递交奏折。”
“你不能自己送进宫?”
贺词年脸色更苦:“连奏折都不许臣用。”自从他把吏科的空白折子全部用完后,都给事中就忍无可忍了,吩咐马金银把折子收好,半个都不许给贺词年。
古裕大笑。他就知道贺词年当了给事中,必然要被为难。他看水中鲤鱼凑过来抢食吃,突然提起:“不如养几只鸳鸯吧?”
“有一对就够了。”贺词年回头,堵住古裕的唇。两人滚做一处,混乱间,碰掉了古裕的簪子,两人发丝交缠,分不清你我。
一吻毕,古裕吵着要写字,要给他们这对鸳鸯题字。贺词年不知他要干什么,为了不扫古裕的兴致,还极力撺掇。结果,古裕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了“苦命”“鸳鸯”,把“苦命”给了贺词年,“鸳鸯”留给自个。
贺词年捧着“苦命”二字,哭笑不得。他的殿下,玩性起来时跟小孩子似的。
***
出了宁王府,贺词年捧着古裕的题字直接去了萧府,拿字给萧茂看,哭诉道:“殿下说下官苦命啊,下官当了这给事中,没一件事顺心……”
小半个时辰过后,看贺词年仍没有吐完苦水,萧茂忙制止:“哥哥给你做主,你只管写了奏折递上去,我联合几位大臣给你长脸面,等你有了声望,他们就不能再让你做些跑腿的活计了。”
贺词年大为感激:“下官也想求个好名声。”
他出了萧府,又拿着古裕的字拜访了七八家府邸,等回到贺府时,天已经黑了。他不但得了众人的保证,手也没空着,略略统计,大约有千两银子进账。
还是古裕好使。古裕封了亲王后,大有成为储君的可能,一时成了众大臣争相讨好的对象。就连贺京,也让贺词年多多与古裕亲近。
第三日早朝,皇帝拿出贺词年参奏宦官高显插手朝政施压吏部的奏折,以兵部尚书为首,约十余人附和,请皇帝严惩高显。皇帝准之。高显乃是太后的心腹太监总管,贺词年参高显,等于是得罪了深宫太后。大臣们都想除掉高显,但谁也不愿意出来顶头。
贺词年以九品芝麻官的身份,敢于出头,一时间,在京城名声大噪。他走在路上,听得最多的不再是奸臣的儿子,而是贺京竟然生了个敢于直言的儿子。
都给事中韩赢对贺词年刮目相看,许了贺词年做正常给事中的活计,仍是由马金银带着。马金银待他最好,喋喋不休交代了他不少事情。
“外头都说咱们‘位卑权重’,然权重意味着责任也大,万事不可出错。”马金银嘱咐道。
“嗯嗯,知道呢。”贺词年心不在焉。他正算计自己的好名声能给他带来多少财富。
韩路拿眼斜瞅他,暗暗劝马金银小心贺词年。贺词年出了风头,皇帝必有嘉赏,说不定就能跃过马金银,坐上都给事中的大位。
马金银却不以为然,为官最讲究的还是资历。贺词年现在连给事中都做不好,皇帝顶多赏他些金银罢了。
果然如马金银所料,皇帝只赏了贺词年些好东西,特许贺词年在休沐日到宁王府继续给古裕当伴读。
这明明是活计,服侍人的事,却因为古裕是皇子,贺词年还得感恩戴德三叩九拜地谢恩。不但要跪皇帝,他还得去宁王府正式给古裕磕头。
到了宁王府,古裕正在给小孔雀做食吃。贺词年走进去,二话不说抱住一旁的母鸡大哭:“你是由宁王奉养的鸡啊,宁王欠你一份恩情啊,你抚养了宁王的夫人啊,你比我高贵的多啊……”
古裕忍无可忍,一脚踹他屁股上,举着小孔雀,黑着脸骂:“它是雄鸟。”
贺词年哭的更痛,抱着母鸡不撒手:“瞧瞧,本公子出落的一枝花模样,竟然输给一只鸟,那鸟居然还是雄的。要是雌的,这口气我也就忍了……”
“宁王的岳母啊,你要为我做主。我每日给你的亲家做活,闲下来还要伺候你的女婿,命苦的很呐……”
母鸡挣脱出来,一翅膀拍贺词年头上,鸡毛乱飞。古裕黑脸转笑,亲自把自己的“岳母”从贺词年头上抓了下来。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