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易华一听这话,心里紧紧地绷住了一般,思绪凌乱成了一团乱线。他猛地起身伸手抓住三王爷的手腕,用了力,但在三王爷看来,不过如同瘙痒一般轻。七岁小毛孩的力气不过如此。
易华此刻内心焦急,抓紧了三王爷的手急急地向他问道:“你说什么?母后怎么了?!”易华的母后管皇后,此刻应该是在宫中,听闻三王爷这么一说,她难道在他手上不成?
不可能!易华当即否定了自己这一想法,母后怎么可能在三王爷手上,皇宫上下好似一道金色城池,被精兵守卫着,不是一般的人想进就能进的,皇后身边有多少御林军和侍卫,且皇后身份异常尊贵,宫中有规定,皇后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若是要出宫,也是需等到大的节庆日之时。
其他的时候,若要出宫,需要官员和皇帝的同意。
可是……易华只觉得头脑发胀,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
“三皇叔,你可知,挟持皇后是什么样的大罪?”易华声音发厉,眼神中好似一团火焰要喷涌而出。
三王爷看了他半晌,笑了起来,边笑边对旁边的人说:“送他回去。”易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脑勺遭人重重一击,眼前一黑,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之后,易华醒来之时,已发现自己正躺在皇宫一隅的草丛里,他的身边倒着一个个的尸体,他们的身上皆是受了刀伤,鲜血淋漓,有的人的手脚亦被斩断,景象十分残忍。易华全身上下都出了冷汗,他没料到自己回了宫,竟是看到了这番场景,尸骸遍地,血染皇宫。皇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一切同三皇叔有关?他窸窸窣窣正要爬起来,突然旁边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
易华一惊,急忙停下动作,眼睛顺着那只手看过去。那是一个太监,是东宫掌事太监阿坤的下属,易华很快认出了他。
“你……”易华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那太监吃力地将手伸到易华手边,晃了晃,示意易华注意他的手。原来他的手里正躺着一张纸,一张白纸黑字的纸条。易华将那纸拿起来,那纸上写了几个字:速去万远寺,寻雷姓俗家弟子。其有金凤紫钵。
“太子殿下,快走,从东华门走,那里现下混乱……”那个太监的声音渐渐微弱,渐渐失去了力气。
易华抬起头,整了整心魄,告诉自己要镇定。他再次确认自己现在何方,向周围望去,四周金黄瓦砾与橘色宫墙包围,原处有一株十分高大的槐树。易华见到那槐树,知道了自己在何方,来不及细细思量,便朝着东华门奔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这地方,但是身边一墨色皆是熟悉的面孔,恐怕是熟人将他带到这里,自己当时应是被人从三王爷的人的手上夺了过来。不然,自己的亦同这些死去的侍卫太监宫女一样的下场。
易华就这样匆匆地奔走。他不知道,这一走,要花多少年才能回到这宫中。
他亦不知,究竟是谁,用了假面具,自己欺骗自己的心。
林淯久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旧事,可是往事就如同发生在昨日一般,那样清晰那样令人感动痛心。
三王爷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
想想看国宴那日,自己面对着他时的谨言慎行,自觉好笑。对待仇人,还得恭谨三分。这天下易主,易的是他这先太子。
他自认为自己是先太子,是灵魂已经不复当年的先太子。他改了名字,改了身份,在顾府,自称林淯久,在易宁祯这里,自称林久。可是他的真实身份,是太子。
是那个从前,喜欢同同龄的宫人一同戏耍的太子,是那个开朗,明媚,知礼的太子。
现在,换了灵魂与心气的他,是冷漠,无情,狡诈的林淯久。
他同雷硕一道前往菁葵的路上,看到了世俗中的残酷和现实。云陵国虽然国运昌盛,盛世繁华,百姓安乐,可是也不乏穷苦者,劳碌者,奉献却得不到回报者。云陵国之大,世态之复杂,直教他感慨良多。一路上,乞讨者不乏,求助者不乏,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不乏。
他自嘲自己身为太子,竟然对民间百姓生活知之甚少。他看到这些现实,又想到家仇国恨,心里一团火焰渐渐升起。
易华易华,这个名字代表了荣华富贵的念想。他生来便是含着金勺子度日,果然是繁华一时。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太子易华,那个瞎了眼的易华已经不在了,现在他是林淯久。取林久的姓氏林,以淯久二字作为名字。淯的意思便是荒野中丛生的杂草,久的意思便是长长久久。淯久二字,合起来便是,荒野丛生的灵魂永久存在之意。
他自己记住,那年的仇怨,那年的不甘和痛苦。
那些年来,每次极寒病症发作,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他是荒野中的杂草,慢慢无边际,却可以长久地生存。
这么多年来,外人眼里他不出青竹居,身体不好所以一心一意钻研书画,亦因为身体精通药理。可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在青竹居里,通过雷硕的消息与外界不断联系着。这些年来,他在云陵国各地积累了不少人脉。用先太子易华的名号积攒了各处人马祝他报仇雪恨。
掐指一算,人马纷纷,恐怕已经可以同易宁祯公分天下。
“公子?”雷硕轻声喊了林淯久一声。
林淯久转过头看着雷硕道:“雷先生,先看看易宁祯打算怎么做,我不打算先动我们的人。倘若
易宁祯夺宫,我便由着他夺宫,但是事后他要是想做皇帝,这件事情我不得不管。他做了皇帝,确实是个严厉的皇帝,可是只怕,很多东西都要旁落他手中。”他淡淡地说道。心里的寒冰就要裂开了,在裂开之前,需要温暖的火将它融化,让它平平稳稳地融化。
“老朽明白了。”雷硕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公子,北上货运之事亦是七王爷做的。当时他们的人没有将我认出来,我受了重伤后很快便昏迷了。故而他们将我带到这宁生谷来,我才知晓了为何北上运货会遭到劫匪。缘是因为宗执府掌有半块玉玺。”
林淯久的眸光深邃起来,他回想起了顾榕回府那日,宗执府门前马车夫被射死的那一幕,突然想起来,射死马车夫是个警告。“那日顾榕回府,送她回来的马车夫被箭矢射死。当时宗执府内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想来,应是易宁祯做的。顾府对于他们来说始终是个威胁,于是便要警告顾府。北上货运如此,在府门前射死马车夫亦是因为这个。只是……他们为何没有对顾家的人动手?”
对顾家的人动手,用以针对皇帝。顾府中人对皇帝十分重要,皇帝肯将玉玺给以顾家的人,必然是信任到底。可是易宁祯的人只是射死了旁的人,并没有对顾家的人动手,这其中缘由继续,他不知道。现下也难以猜测出来。
只要,顾榕无事便好。
想到顾榕,林淯久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脸上一股冷凝之气。
“苍天欲锻炼人,必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锻炼其体魄。我想这便是上天如此待我的原因。故而我不会自暴自弃,只是这些年来,换了个身份做人罢了。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时机,只是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现在时机已到,该出手之时万不可懈怠。”他这些年来隐忍待机,揣度大势,增加自己的功力,减轻自己的病痛,花了多少时间,皆是不易。
而顾榕一介女流,能在危急之时急中生智,更是不易。
他欣赏她,佩服她。
林淯久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忽而屋外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林公子,大人有令,希望请你速去大殿!”门外的人大声说道,语气显得很是焦急。
林淯久走出屋门,朝他们点了点头,随后同雷硕一道再次去了趟大殿。
易宁祯坐在大殿上的黄金色宽椅上,面色冷淡,他一见林淯久前来,便站了
起来。“林久,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可以挥剑指向云陵皇宫的时机。”
“林久会一直支持七王爷。请问七王爷,何时发兵?”
“我在云陵国内有数十万兵力,总体上并不算很多,可是他们阵法奇诡,擅用阴谋之计,可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身长袍,簌簌扫地,“明日子时动身,逼宫篡位之事,他当年不也做得吗?”
易宁祯回望了林淯久一眼,继续道:“且你持有当年易华太子的手印,可助力于我,使得前朝阴谋显影,还四哥四嫂以及太子殿下一片清净。”易宁祯缓缓地说道。
翌日,宁生谷的谷口挤满了人,易宁祯的士兵们整装待发。气氛一时间无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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