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一大早醒来,只见旭日东升,阳光明媚。
昨晚经历的一切,犹如一场幻梦。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想如同往常一样起身去找浅玦。但是走到他的房间里,却已经没有了那个坐在藤椅上喝茶的人影。
那个位置是空的。
昨晚的事,也是真的。
浅玦消失了。
他……就这样丢下了我?
尽管我与他不是什么山盟海誓的关系,但是我以为……我在他心中也总归是有些分量的,所以,他一定不会丢下我。
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走得如此干净利落。连挽留,也注定无能为力。
我呆呆地站在门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下巴有点痒。
茫然伸手一摸,才发现那是自己滑落在下巴的泪水。
却已经渐渐风干。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颓废的日子,我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慢慢下了楼。
浅玦早已在我不在度缘楼的期间把事情交代得很清楚,意思大概是他要远行一段时间,归期不定,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便是这里的大掌柜。
听见花花的转述,我只能苦笑。
我知道那句“归期不定”只是他哄茫然的伙计的话而已,他根本就不打算回来。
而我,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找他。
这时候才发现,我与他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
但是,既然不知道如何找他,我便决定在度缘楼等他。如果……真有奇迹发生,他按照自己说的话,在一个未定的归期回来了这里,那么还能找到我们。
打定了主意,彷徨的心就安定不少。我强撑起精神,慢慢地接手他的事情。
而我知道,其实我能迅速振作起来,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那个拙劣的谎言。
唉……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明知道那句话很有可能不过是一句随口而来的安慰,还是忍不住相信。
因为除了相信,我别无他法。
十天后,我却终于意外地等待到了一个能帮助我的人。
那日,店中客人并不多。
店中十分安静,除了偶尔的低低的交谈声,便再无杂音。因此,当一个蓝衣的公子冲进门来的时候,动静就显得分外地大。
“我找你们掌柜。”他一冲进门站定,就焦急朝着门边的花花道。
“我们掌柜……出远门了。”花花显然是被来者的容颜晃了一晃眼睛,红着脸道。
那个蓝衣公子闻言,颓败地垂下了手,忽然,他似有所觉地转过了头来,与我对上了眼睛。
此时我才看见,他有着一张格外妖异美艳的脸庞,额心一点朱砂痣,赤色如血。
“青持?!”本坐在一旁的我砰地站了起来,椅子跌倒在地也不管了。
房中。
我与青持各执一杯,相对而坐。
然而,看得出谁都没有喝茶的心情。
我一五一十地把那匪夷所思的事告诉了他,而我之所以能对他坦白,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所见过的与浅玦似乎有过颇多交往的人,更因为……某种直觉。
我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听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之后,青持随意地拿着杯子,在唇边沾了沾又放下了,显得有些烦躁,“你说他是昨晚离开的?唉,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消失?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请你告诉我。”我恳切地看着他。
青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我并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他并不希望你知道,况且这些已经与你无关了……再说,你也未必会相信。”
我摇摇头,失笑道:“与我有关无关,我相信与否,只能由我自己评判。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很担心他。”
青持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是在太过荒诞,我依然不相信你能接受。”
我忍了很久,终于磨牙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唧唧歪歪了。”
青持微微一笑,“真没耐心。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便说与你听听。说完之后,相信与否,由你自己选择。”
他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与他一同生活那么多年,是否觉得有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他不老的容颜,比如说那奇怪的力量……”
我点头,“是,他身上确实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人。”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告诉我他是妖精我也不会奇怪。
然而没想到,青持接下来的话,远远出乎我的意料,差点把我砸懵了。
“你大概不会相信,他确实不是人……你还记得那块助你穿越时空的玉玦么,那就是千万年前……他未化形为仙时的本体。”
咣铛一声,手中的茶盏落地,而我已无暇顾及。
“在比天地的时光还要悠长的从前,他就已经存在,乃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仙君。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他被剥去仙籍,原型亦碎裂成数块,落在不同的时空,因其杀伐之气扭曲了许多人的命运。他只能一一修正,只是,每一次的穿越时空都要动用他为数不多的力量……所以,在送你去到最后一个时空后,他力量已然耗尽,再也无法维持人形……”
“等等!”话音刚落,我已经冲了出去,来到浅玦曾经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锦盒,再回到方才的书房,在青持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一如既往地躺着一块莹润的玉玦,只是……与我初见时相比,颜色已经几近惨白。
“你说的玉玦是这块吧?”
青持看见了玉玦,神情也是十分黯然。
我不敢置信道:“你是说……他现在,在这块玉中?”
“非也。是力量耗尽,已经消散于天地了……”青持低声道。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了么?”
“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办法能把他找回来。”
“什么办法?”
我焦急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下面的话。
只是,青持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样开口。
凭着某种直觉,我已猜到这个办法也许与我有关。
于是,我放缓了口气,道:“你且说说,即使与我有关也无所谓。”
青持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开口:“只有一个办法,但是代价太大……你很可能会因此魂飞魄散。”
我怔住。
“我方才没有说过他是因何被削去仙籍,只能与你说,这与你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所以,如今能帮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顿了顿,他又苦笑道:“我曾亏欠过他,如今真的不愿看见他就此消散。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只是这对你是十分不公平的。我虽愧疚,但是却不愿违背他的心愿,把你再次拖进这趟浑水,亦不愿用他做了那么多事竭力保护的人的生命去换取他的生机。”
“他的心愿是希望这件事就此了了,你的生活也重回正轨,我如今把旧事重提,其实是对他的再一次亏欠……”他苦笑道,“如今我却是后悔说出来了。”
我打断他,“我想试试。”
他愕然地看着我,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找回了后半句话:“你……可能会死的,而且是魂飞魄散,再不得入轮回。”
我也定定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又如何?他许我十年温暖的家,我愿意以此为报。如果这一切的源头是因我而起,那么以我终结,也是很寻常的事。你告诉我具体的方法吧。”
青持的神色似喜又悲,过了许久,才轻轻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还未想清楚。”
我怔住,连忙道:“不,我已经想清楚了。”
“不是这个意思,如今的你当然愿意。只怕……当你想起了一切,却是会后悔的。”青持低声道。
“那就不必想起一切,现在的我与从前的我又有何干系?现在的我愿意救他,那便足够了。”我淡淡道。
青持沉默了似乎有一个世纪,考虑了许久,方道:“如果我强行让你想起一些前尘过往,你会愿意么?即使会再次经历一些苦痛?”
我怔住。
“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之后不愿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无需介怀。”
“如果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一切的你还愿意舍己救他,我才会告诉你方法。”
我毫不犹豫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做。”
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要试试……我无法置之不理,所以,即便是想起什么已经忘记的事,我也并不在意。
——这个时候的我……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才知道,青持口中所说的“前尘过往”,“再次经历一些苦痛”,所言非虚。强行想起本该忘却的事情,就必定会受到——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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