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福临一脸阴郁,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自言自语地说道,“静儿,看来皇后这个位置,你是坐得不耐烦了。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坤宁宫内,皇后一行人战战兢兢地跪于地面接旨。李公公手拿圣旨,用年迈却又尖细的嗓音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立后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谨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室。钦此!”
皇后从李公公手中接过圣旨,虽千般不愿,却不得不说着“谢主隆恩”这样口不对心的话。皇后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口中却喃喃道,“姑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静儿。”
慈宁宫内,太后激动地指着福临,大声地骂道,“你……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静儿?你是要气死哀家吗?”
福临哂笑道,“母后你洪福齐天,若是就这么轻易地便被朕气死了,那明珠可要谁来保护?她可是您与十四叔唯一的骨血啊。”
闻言,太后怒不可遏。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这样一个恶魔般的儿子来。若不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和科尔沁的未来着想,看在福临是她儿子,又确实有治国之才的份上,她早就废了他,让生性善良的博果儿做皇帝了。
福临眯着危险的双眸,打量着太后,说道,“怎么,尊贵的母后?此刻你一定在想,若是我不是你儿子该多好。可惜啊,母后,朕就是母后你与那个不爱你的男人所生的儿子。”
“啪!”清脆的响声传来,福临俊美的脸庞立即浮现出五根纤细的手掌印。太后颤抖着双手,用她纤细无力的手掌狠狠地掴了福临一巴掌,愤懑地说道,“你果真不像你皇阿玛,难怪他不喜欢你!”
被戳到痛处,福临脸色惨白,仿佛一只被夹住尾巴的狼,狼狈,痛苦。低沉着声音说道,“母后,你什么意思……”
看着福临受伤的表情,太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舍得狠心对待。
“你皇阿玛之所以不爱哀家,甚至不爱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
福临有些震惊,他的皇阿玛,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作为一个皇帝,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却只爱过一个女人?
太后不急不慢,缓缓道来,每说一个字,往事便浮现在她的心头。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在午夜时分都折磨着她,提醒着她,她的丈夫,爱的是她的姐姐。
“先皇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她就是哀家的姐姐,海兰珠。姐姐比哀家晚进宫九年,可是,她一进宫便得到了先皇的宠爱。姐姐嫁与先皇的时候,虽已过了豆蔻年华,可是由于她‘冰肌雪骨,丽质天成’,仍然保有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深受先皇的宠爱,并且不久后为先皇诞下麟儿,先皇更是对她宠爱有加。可是,好景不长,姐姐的麟儿还未满一岁,便夭折了。姐姐感情细腻丰富,身子骨极弱,每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无论先皇怎么哄她开心,姐姐还是郁郁寡欢,眼见着身子一天天消瘦下来。先皇为她访遍天下名医,却终是不见成效。姐姐终是没能熬过丧子之痛,不久后便身染重病,撒手人寰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福临继续追问道。他是真的被他皇阿玛和宸妃海兰珠的故事吸引了。他很想知道,他的皇阿玛,之后怎么样了。
太后擦拭一下微微湿润的眼角,继续说道,“在战场上,先皇铁石心肠,勇猛果敢,可是,在感情上,他非常脆弱,多愁善感。姐姐的离去对他的打击极大,崇德八年八月九日夜,哀家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日子。在崇政殿里,先皇退朝后,便回到了寝宫清宁宫,在东暖阁炕上小憩,端坐而崩。”
‘端坐而崩’几个字,几乎是太后咬着牙说出来的。那段回忆太过残忍,谁能想到,骁勇善战的皇太极,会为一个女子而死去。他们之间的生死之恋,就连上天都那般感动。
“所以,你的皇阿玛不仅不爱你,更不爱其他所有的皇子。他去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带着对姐姐的爱,离开了世间。皇位的争夺,一触即发,大阿哥豪哥与睿亲王多尔衮卷入了这场争夺皇位的风波。后来,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先祖的基业,多尔衮决定将你推上皇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听完太后讲的故事,福临早已泪流满面。那冰凉的,咸湿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入他的嘴里,他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福临疾步离开慈宁宫,不敢多看他一生凄苦的额娘。他只知道,额娘是皇阿玛后宫的五大后妃之一,与十四叔多尔衮有着不清不楚的羁绊。可是,他却不知道,她,过着是怎样的生活。他不敢面对他的额娘,一想到自己曾经对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他都悔恨不已。
回到乾清宫,福临赶走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将自己关在寝宫内。寝宫内并没有点灯,屋内一片黑暗。福临抬头,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他一个人思考着,想了很多。他的皇阿玛,爱江山更爱美人,为了宠妃,撒手人寰。这份超越生死的爱恋,真的是可歌可泣。他的皇额娘,孤独寂寞,一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丈夫不疼,儿子不爱,为了天下黎明百姓,独自话凄凉。
还有一个人,他所无法忘怀,令他夜夜魂牵梦萦的女子,明珠。卑微而小心翼翼地爱着他的那个女子,默默忍受着他给的伤害。如今,她已将他遗忘,追寻着自由去了远方。带着对他的爱,相忘于江湖。
一只白色的信鸽从乾清宫的窗口飞出去,纤细的小腿上绑着主人的思念。
“我想她了。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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