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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摽有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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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二十三日,晋国右相狐之鉴到达栎阳,以晋昭王使臣身份,吊唁夏国先王。

    先王丧讯因夏威篡权而密压了半月,半月后报丧各国,等过整整二十日,才等来这第一位吊唁使臣。

    狐氏一族出自夏国,达于晋室。狐之鉴时隔十五年初回故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在宫中祭拜过夏国先王后,听说枫氏族主病重危虞,狐之鉴念及枫氏与狐氏两族过往情谊,换了便装,绕过国宾馆外诸多眼线,悄然上门探望枫昀。

    默弓这日傍晚捧着汤药入书房侍奉时,看到枫昀榻边坐着位眉目轩然的陌生锦袍青年,不免一怔。

    “呀,这就是默弓妹妹?”青年大笑站起,其身躯异常高壮,近前走来颇如山岳倾倒之威武。他看看默弓,双臂做着怀抱婴儿的动作,笑道:“当年在我怀里不安份动来动去的小家伙,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默弓对他毫无印象,漫不经心地颔首一笑,看向枫昀。

    枫昀压抑着咳嗽道:“这是晋国右相狐之鉴,快见过大人。”

    默弓忙放下汤药,敛衽一礼。

    “小丫头起来吧。”狐之鉴托住她的双臂,笑意忽深,“这些年你我也是打过不少交道的。听说巨鹿之战靳喜能够获胜,是有赖棠棣阁粮草供给不断。怎么你们在晋国的白华阁就没有这样的觉悟?那白华阁阁主也是天下第一横人,还非得我亲自上门,才拖拖拉拉地答应了几笔军需买卖。”

    默弓笑道:“枫氏商旅不过仗着来往长途货贩图点薄利,岂敢轻易涉足国家争战大事?枫氏于各国诸阁也是仰人鼻息,官府朝廷但有需要,又岂敢不从?只是关于白华阁与晋国朝廷的买卖,我却另听人说,晋室更多地是依仗了贵国富商乐氏与梁国巨贾主父氏,倒并非白华阁有胆不配合。合。”她望着狐之鉴,笑容愈见盈然:“不过如今听丞相大人的话,想来我先前听说的是些谣言,也或是我记错了?”

    狐之鉴微愣一瞬,放声笑道:“伶牙俐齿,锱铢必较。昀叔叔,你果然教出个好姑娘。”

    枫昀轻叹:“她也就对初见的人厉害点,相处久了,才知痴心愚钝。♀”

    狐之鉴眸波一转,望着默弓的笑容又深了些许。

    默弓奉上药道:“父亲别只顾数落女儿,该喝药了。”

    枫昀在她的小心伺候下饮尽碗中苦药,咂着嘴时,默弓忙又送上清露。

    狐之鉴在旁等枫昀饮完药,面色一改方才的意气飞扬,踌躇着低声道:“昀叔叔,息朝那小子……”

    枫昀道:“放心,他仍在匈奴王庭帐下,受匈奴王礼重厚遇,再无性命之忧。”

    “那我就放心了。”狐之鉴言语略有涩然,“这些年也幸有枫氏在匈奴的商旅照应,他才会得此太平。”他顿了顿道:“晋国安城不同邯郸,更不同栎阳,既有国中富商乐氏把持一方,又有南梁主父一族的插足,白华阁在安城际遇艰难,我也是无法多顾。”

    “你照顾够多的了。”枫昀看着默弓转身点燃室中各处灯烛,在微明的光线下目色清湛,话语也显得格外深远,“当今天下论商贾之富,莫过南梁主父氏。枫氏从不想做出头鸟,也无谓做这出头鸟。如今能握住夏国财脉,能左右赵国市厘,已是登峰造极了,不敢奢求过多。”

    狐之鉴感慨道:“昀叔叔一向有着大智大慧,非常人能及。”

    .

    枫昀这日的精神格外好,与狐之鉴聊过一个时辰,才显出几分倦色。狐之鉴也不敢再多打扰,告辞而出。

    默弓送完狐之鉴回来,枫昀见她唇边笑意隐溢,了然道:“你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是,”默弓难掩喜色,眉眼凝弯,“刚收到消息,齐国吊唁使臣独孤嘉,已至夏国边境。”

    枫昀道:“加上前几日赵国使臣从邯郸出发的消息,如今也就梁国没有动静了。”

    默弓眉梢扬了扬,一脸笑容丝毫不减,显然对梁国来不来人不以为意。

    枫昀看着她跪坐榻下,熟练地揉捏着自己四肢筋骨,才想起她这两天都是足不出户地服侍在自己身旁,有些诧异:“你不是说要为彻侯游说国中大臣?怎么这两日都不见你出去走动?”

    “还没到我走动的时候,”默弓笑容有些狡黠,“我不会重蹈前日拜访舅父的覆辙。♀接下去要见的那个人,一直有人帮我看着时机呢。”

    “什么时机?”

    默弓眼神多了分神秘,笑而不答。

    枫昀也不再询问,躺着养了会神,感觉心肺忽起巨石碾过的痛楚,迫?他呼吸又紧/窒起来,忙以手按着胸口,喘息道:“好戏逐渐登场了,新君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彻侯仍在商城徘徊难出……但愿我还能有气力支撑到最后,看这局面如何角逐。”

    默弓见他面色骤然发白,语意又是如此哀沉痛惋,不由一惊:“父亲说什么呢?你自然是长命百岁的,怎会看不到最终胜负?”

    “枫氏数辈男儿皆少壮而亡,我如今活了四十有二,却是长寿了。”枫昀嘴里似含着东西,笑声语意一时都有些模糊。他瞪眼望着远方烛光,面容似怅非怅:“也幸赖先王长命,我才长命……”

    “父亲说什么?”默弓并没有听清,按着枫昀的后背,不停揉抚。

    枫昀在她的内力牵引下吐出一口血痰,气息这才松缓过来,幽然问道:“丰隆他们还没回来吗?”

    “先前接到他们的来信,这两日就该到栎阳了。”

    “那就好……”枫昀心事放下,适才饮下的药力此刻涌上,他躺平又出了会神,才闭紧眼眸,昏睡过去。

    默弓守在榻侧看着枫昀的睡容,良久,才敢低头再望一眼手上那块被污血浸染的锦帕。她指尖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害怕,身子软软靠在榻上,脸颊贴着枫昀的掌背,黯然阖目。

    枫氏男子素无长寿,难道真是天命?

    她束手无策,心痛如割,这才知晓,自己平日再装着对诸事没心没肺的懒散无谓,却也逃不过这样惶惑无助的时候。

    在她遍目无所倚靠时,能想起的,唯有那远在商城的男子。

    ——若是公子在此,以他妙手回春的医术,必能挽救父亲生命于微弱吧?

    她痴心妄想着,仍如幼时,当他是那无所不能的神明。

    可是神明却被困红尘乱局中,竟需她去救。

    她在自嘲中清醒,起身走到外室。

    江离怀抱着一堆衣物等在门外,看到她走出帷帐,忙疾步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重黎先生命人来请少主出庄,西侧门外车马已备。”

    默弓目中微亮:“他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江离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她着实困惑这二人最近搞着什么明堂,平日道上偶尔相逢了,看两人冷着脸擦肩而过俱是视若无睹的架势,应是隔阂不浅;偏偏私下仆役通传信息又很频繁,无非“出府”“入宫”“回府”等寻常字眼。每每默弓都要亲耳听了,才淡然回传信那人一句:“知道了。请先生再探。”

    探什么,江离着实不知晓,但她却明白,默弓对此事很是看重,所以今夜一得重黎近身小厮的急传,就过来通知默弓了。

    默弓喝了口茶汤,待要出发,又被江离拉住:“重黎先生请少主换上男装,好方便行事。”

    “什么事非要男装?”默弓狐疑,却还是顺从地换上江离带来的长袍,束好发冠,才疾步朝西侧门赶去。

    重黎的小厮南吕驾着辆马车等在门外青石道上,见到默弓忙跳下车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少主。”

    默弓答应了声,上了马车。里面一片黑暗,她摸索着坐下,不料所坐之处颇为温软,背靠着的地方亦温热得怪异,微微侧首,鼻中更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她正疑惑时,颊侧忽被一缕轻柔的呼吸近在咫尺地拂过。

    她浑身寒毛乍起,才知自己竟是坐入了一人怀中,急急跳身,头又碰到车厢顶部,一时捂着脑袋又疼又火:“黑灯瞎火的,你就不会吱个声?”

    那人冷笑:“我这几日既要看顾百里朔的动向,又要和总管核对五阁年账,休息的时间加起不超三个时辰。如今只是在这闭眼小憩片刻,谁料有人会投怀送抱?”

    “放肆!”默弓的羞恼直冲头脑,平素对凡事无动于衷的心性在他面前极易毁之殆尽,想要就地给他颜色,却又顾忌这几日筹谋的大事,只得咬牙吞下一口恶气,振袂转身,在对面坐下。

    外间南吕小心翼翼道:“少主,先生……可以走了吗?”

    重黎并不回答,呼吸轻长,似乎又睡去了。默弓在黑暗中丢出无数眼刀,冷着声道:“走吧。”

    .

    栎阳夜下宵禁,沿途遇到巡城士兵盘问,南吕只答“枫氏商客出行”,士兵便立即放行。

    马车辚辚绕着城池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缓缓而住。

    默弓下车望着面前的庭院,看到匾额上书“?有梅”,怔了一刻,颊上热烫如火。她目似寒剑,寸寸凌割身旁轻袍缓带不尽风雅的男子:“你这么晚拉我出府,就是要来这烟花之地?”

    重黎神色不动,让南吕前去叩门,他则施施然对默弓道:“少主不是要见百里朔?他正在里面。”

    “怎么可能?”默弓紧紧皱眉,“百里朔贵为大上造,就算喜好美色,也不至于来女闾寻欢作乐。”

    重黎轻笑:“你岂知女闾没有天香国色?岂知这里没有百里朔贪恋的风骨玉质?”

    默弓又是一怔,望他几眼,不再言语。

    因在先王服丧期间,酒肆清馆俱是歇业,更不论女闾。夜下庭院深寂,门前仅亮着两盏素纱包裹的风灯,孤孤清清地在风中飘荡,看着让人完全想不到,往日此间是何等的纸醉金迷、糜烂难言。

    南吕敲门不久后,院里传来一人脚踩碎叶的声响,有男子在门后问道:“何方贵客?”

    南吕答道:“大上造府中人,有急事禀报主上。”

    想是这事常发生,里间那人没有犹豫,打开门,望着外间三张陌生面孔,迟疑:“三位……看起来很是面生。”

    “我们面不面生没什么要紧。”默弓从袖中抛出数枚金铢,含笑步入院中,“你只管去通传百里大人,就说枫氏默弓有要事求见,是社稷之事,请他百忙之中务必拨冗一见。”

    百忙?拨冗?这丫头骂人还真是不吐脏字。重黎淡然一笑,朝抱着金铢愣在当地的男子望一眼。南吕催促男子:“还不去通传?”

    那男子着灰袍布衣,应是个普通仆役。他自从天而降的财运中醒过神,欢欢喜喜将金铢纳入怀中,请默弓三人于厅堂稍坐,他则飞快跑入内庭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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