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什么?”
初锦认真地问道。
既然周嬷嬷说陶妍锦是来到宣府门口遇到陶敏哲之后才离开的,说明她一定有求于她,却不知什么缘故被陶敏哲给劝回去了。
也或许,她要求的事情陶敏哲为了不影响到她,自己已经答应了。
不得不说,她猜的非常准确。
陶敏哲摸摸鼻子,有些无奈地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安慰,你在宣府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已经布下了眼线?”
初锦嘟嘟嘴,固执地看着他。
对上她那双明亮清澈美丽的大眼睛,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陶敏哲很快就心软了,沉吟着说道:“我借给她二千两银子!”
“你什么?”
初锦几乎没有蹦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快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陶敏哲好笑着:“怎么,到底也是堂妹,她可怜兮兮地开口借钱我能不借?要是你你就狠心?”
初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双手掐腰:“我当然狠心,二哥你比我心软多了!”
她仍是愤愤不平,为了那打水漂的两千两银子心疼。
她的酒肆就算是生意很好了,也得需要很久才能挣两千两银子好不好。
二哥也太大方了……
“快把你那小刁蛮样收起来,也不怕樊季笙看见笑话!”
陶敏哲轻轻笑着,语气却很轻松:“放心,我自己有分寸,我也知道妍锦的为人,现在更加变本加厉了!”
初锦冷哼一声:“岂止是变本加厉,二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每看到她,我都有一些害怕,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陶敏哲看了她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我回去后会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陪嫁的丫头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借二千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
陶敏哲摇头:“不清楚,她说是要开铺子用!”说着他便将昨天与陶妍锦的谈话说了一遍。
即使他没有表现出异常来,但初锦还是敏锐察觉到对方有事在隐瞒她,就像是他为不考科举隐瞒她一样。
她掘掘唇,最终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哥也要小心点!”
陶敏哲摸摸她的脑袋,爱怜地说道:“我知道,你也不用操那么多心,自己照顾自己,瞧瞧你,来宣府才多长时间,就生了两次大病!”
初锦也很无语:“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明明我身子很健壮的!”
陶敏哲笑笑,起身告辞。
初锦送他到二门外,看着对方远去的清淡背影,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
樊季笙也知道了陶敏哲今年不准备下场的事情。
沉吟了半晌,他才抬头慢慢地说:“其实,他今年不下场也是件好事!”
初锦很气愤地看着他。
樊季笙笑笑,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圣上对世家大族的态度,你们陶府正处于衰势,若是因为出了一个进士让陶府变得重新炙手可热起来,那就是大大的糟糕,,所以就算是陶敏哲今年能够取得好成绩,也不会被分派到好地方。这反而不利于他日后的仕途发展,倒不如先经商,慢慢积累些经验,再一举高中!”
初锦听他说的话,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念头。
她怔怔地,突然说道:“你说二哥他那个时候突然要开酒肆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念头?”
樊季笙深邃的眼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初锦已经彻底明白。
突然放弃科举从商,是陶敏哲很久前就在考虑的一件事。
所以他才和陶敏修走的那样近,对酒肆的生意那样上心……
但是,但是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她哪怕觉得走科举能让他日后的路更平坦一点,但也不会反对他从商做生意啊?
初锦咬着唇,心里有隐约的难过。
樊季笙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你二哥他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失望或者担心吧!”
初锦冷笑一声,就沉默下来。
樊季笙知道她不好受,也没有勉强她,只温柔地问道:“今天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
初锦现在的小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经血流的量也极少,眼看着快结束了,她本人也有精力却担心其他的事情了。
面对这个相处不到一个月的丈夫,这样大咧咧地问着她关于月经的事,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轻声:“好了,差不多了!”
樊季笙伸手摸摸她的脸,眉头微蹙:“脸色还是差,这几天有胃口了让嬷嬷给你好好做些好吃的补补!每日喝一碗人参乌鸡汤!”
初锦暗香,整整流了三天的血,脸色能不差吗!
她点点头,道了声谢。
屋内就突然沉默下来。
似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初锦垂下眼帘,貌似对一块绣品着了迷。
樊季笙看着她,顿了下,才道:“晚上想吃什么,和周嬷嬷说,我去上院一趟,老太太还担心你的病情呢!”
初锦便忙不迭点头,神情间有些放松之意。
似乎,当她身体康健之后,之前的那些冷战,吵架,分居……都慢慢从记忆深处回来了。
两个人都觉得不自在。
樊季笙能察觉到她之前的抗拒与刚才的轻松,眼睛闪了闪,却没有说什么,径直站起身离开。
初锦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懊恼又有些无奈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发起呆来。
平心而论,在她生病的这两天,樊季笙表现得很不错,让她心窝里都暖暖的,但是,却相反让她的警惕心与排斥心更加强了,就只是因为对方的温柔与怜香惜玉。
初锦想,自己真的是太矛盾了,也太反复无常了些。
从上院回来,樊季笙带回来一小捆的东北山药,并不粗,只有两指宽粗,根须很长,本身也有一米多长,却是人家送给老太太补身子用的。
山药,在前几年并不怎么名盛,但这两年却被捧得越来越高,即使没有人参价值高,也是一种极其少有的滋补药材。
而且,它的口感还十分不错,与地瓜差不多,面面的,甜滋滋的。
晚上周嬷嬷就特意将之削成段放入鸡汤里熬煮,很开胃,初锦一下子喝了两碗。
这几天她很少有这样好的胃口,顿时喜得周嬷嬷喜笑颜开,一下子就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樊季笙喜欢吃甜的,也因此吃了不少。
每次看他吃甜食的时候,初锦总觉得一向稳重坚毅的男子汉身上,带着一种少见的孩子气,让人从心底柔软。
“喜欢吃咱们赶明儿去买点回来!”
樊季笙见初锦喜欢,心里也极其欢喜,含笑说道。
初锦冲他笑了笑,原本苍白的脸上染着一抹绯红,看起来很健康。
周嬷嬷与杜鹃几个也忙凑趣说着笑,石榴却从外面溜进来,大大的眼珠子转转:“奶奶,大爷,婠婠表姑娘来了!”
前天对方已经来看望她一次了,只是当时初锦没有精力,也没好好招待。
现在听说对方又来了,不着痕迹地看了樊季笙一眼,后者正低头喝普洱茶,刚吃了鸡汤,得喝些茶来去去腥气。
“让她进来,嬷嬷!”
她含笑,似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让周嬷嬷去迎接,也表明了她对对方的尊重。
后者会议,朝初锦点点头,视线仿若不经意地朝樊季笙那里看了看,就转身出去了。
樊季笙没有抬头,其实心里却已经在苦笑了。
初锦与周嬷嬷,及其他几个丫头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都知道。
在无奈的同时,他又隐隐有些愤怒,对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周嬷嬷热切的声音:“是婠婠表姑娘,天这么晚了,还真是劳烦您来看望我们奶奶,我们奶奶一听说您来了,正高兴呢,快进来,外面冷!”
婠婠柔和羞怯的声音响起:“我就是怕扰了嫂子与阿笙哥哥……”
“不会,奶奶在家里也没事,巴不得有人来陪着她呢!”
周嬷嬷笑得很真诚,一边掀帘子一边请婠婠进去。
屋里刚刚吃完饭,浓郁的鸡汤味飘散在空气中。
初锦与樊季笙都在内室,婠婠没看见人影,就忙吃惊地问道:“刚吃饭吗?倒是我来的不巧了……”
前进的动作有些迟疑。
初锦的声音就从里传来:“是婠婠妹妹吧,快进来,我们刚吃过,嬷嬷做得人参乌鸡汤,妹妹也喝一碗吧!”
周嬷嬷也笑着往里屋让。
婠婠轻移莲步,优雅地进去内室,待看到坐在那里的樊季笙时,显然有些吃惊:“阿笙哥哥也在啊!”
樊季笙朝对方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你们慢聊!”说着便转身离开。
婠婠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就被掩盖住了。
她施了一礼:“阿笙哥哥慢走!”
樊季笙微微颔首,走出了门外。
初锦抬起眼眸,笑着对婠婠道:“快坐,那天你来看我我精神不太好,慢怠了妹妹,正心里不自在呢,正好妹妹又来了,给了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婠婠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笑:“瞧嫂子说的什么话,你在病中,我们都能理解的。什么慢怠不慢怠的!”
“来我这边坐,吃饭了没?”
初锦朝对方伸手,态度很亲切。
婠婠坐在她边上,笑着点头:“吃过了,清淡两样小菜,一碗粥,不如嫂子这里丰盛!不过,我这里有以前老天太给的阿胶枣,最治妇人病,嫂子用的话让丫头去我那里拿,慢慢吃着肯定有效!”
初锦摇摇头,很是感激:“那就不用了,妹妹身子也弱,常吃着好,阿胶我不喜欢它那个味道,不过如果真需要的话直接去药铺子里买就是!”
婠婠就道:“那可得找个好大夫掌掌眼,外面的假冒东西多着呢,咱们又不识真假!”
“这倒是真的!”
两个人便慢慢聊开了,气氛也变得很热闹。
聊了一会儿,婠婠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阿笙哥哥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也不多陪陪嫂子!”
初锦拇指摩挲着润滑细腻的茶杯,笑道:“他应该去书房看书去了,也不知道明明是个粗汉子,却这么喜欢读书,倒是让人惊讶!”
婠婠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道:“我记得小时候阿笙哥哥就喜欢读书,为人又聪明,记忆力又好,兄弟中就他第一个先背完先生的功课,老太太甚是欢喜呢!”
初锦顿时来了兴趣:“将军他小时候还乖乖上学堂?我倒是没有想到。”
婠婠嘟嘟嘴,十分可爱的模样:“嫂子也太把阿笙哥哥看瘪了,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阿笙哥哥一定能高中状元呢!”
初锦笑着应了一声,很是惊讶:“将军很厉害嘛!”
“那是当然了,嫂子不知道小时候他……”
婠婠兴致勃勃地跟初锦讲起了樊季笙的小时候。
而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无意,在她的故事中,樊季笙对她的态度与众不同,似乎特别疼爱她,充分显示了两人青梅竹马的事实。
周嬷嬷在边上听得特别不耐烦,给杜鹃使了个眼色,后者就端茶上来,打断两人的谈话:“表姑娘尝尝这山药茶,是大爷刚从上院那里拿回来的,我们奶奶已经吃了放在鸡汤里面的,听说泡茶也很好,表姑娘尝尝味道!”
婠婠意犹未尽地停下来,道了谢,尝了口,便点头赞道:“这味道似是比人参茶要清润滑口一些!”
初锦笑着也尝了一口,点头:“人参虚不受补,山药药性却很温和,平日里完全可以当做食材来吃,泡茶等,都很有效果。”
她一双好看的眸子望向对方:“如果表妹喜欢,那就让他们也给你拿两根回去,先吃着,等将军买了再给你送!”
“那怎么好意思!”
婠婠忙摆手,但看那样样子,明显是喜欢山药茶。
初锦就拍拍她的手,一锤定音:“好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就这么定了!”
婠婠低头,很是感激地说道:“那就多谢嫂子与阿笙哥哥了!”
初锦含笑摇头,示意对方不用谢。
等到对方离开后,周嬷嬷才轻轻呸了一声,极小声地骂道:“狐狸精!”
初锦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嬷嬷,说话小心点!人家哪里表现得像是狐狸了!”
周嬷嬷哼了一声,满脸都是不忿:“那才是人家的厉害之处,修炼成精的狐狸都是这样子的,骚味藏在最深处,一般人察觉不到,不然早就有人收了她了!”
她说得又狠毒又刻薄。
初锦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轻声:“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得看两人的意愿!”
周嬷嬷见她眉宇间染上一层薄薄的烦恼,便忙安慰道:“奶奶,将军心里是有你的,这几天对你多好,有体贴入微又耐心!”
初锦点点头,眼角处浮现出一抹难见的妩媚:“是啊,谁说不是呢!”
就因为对方这几天对她很好,她才更加烦恼。
不然,她一颗心如同枯井一般寂静平稳,根本不用怕有谁会扰乱了一池春水。
春天,还遥远着呢!
她果真让周嬷嬷给婠婠送去了几根粗壮的山药。
樊季笙进来的时候,也告诉他再去买一些,给府里人都送去一点。
山药价格没有人参昂贵,市面上也很多,还是能送得起的。
杜鹃却又悄悄在初锦耳边道:“奶奶也太好心,依我说,婠婠表姑娘根本不会吃奶奶送去的东西!喝茶的时候,我看她是见奶奶喝了后才喝的!”
初锦挑挑眉:“没想到对方倒是很高的警惕性!”
“奴婢听说在前几年,表姑娘曾经食物中毒过,虽然被救回来了,身子却愈发虚弱了!”
杜鹃压低声音。
初锦却没想到这一点,不由惊讶道:“难道是有人给她下的毒?”
杜鹃便点点头:“所以奶奶得小心点,送吃食的时候一定得采取完整措施,别被人给钻了空子!”
初锦却有些不解:“如果是前几年,她还是个小孩子,有谁会处心积虑地地对付她?”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顶多嫁人的时候配送一副嫁妆罢了,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呢!
杜鹃轻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表姑娘家里也是大族,只不过被人参了一本上去,抄家灭族了,只有这婠婠姑娘,是老太太拼了老脸在先皇那里求来了一条性命,从此带在身边,但听说当初被抄出来的家产还不足众人猜测的三分之二,人们便怀疑是在婠婠表姑娘这里……”
初锦若有所思:“那既然给她下毒,说明这钱已经到了宣府了!”
不然毒杀了最后一个知情者,那一大笔钱往哪里找去。
杜鹃点点头:“奶奶说的是!”
“你听说过府里预备给她的夫婿是什么身份吗?”
“没有……只有……”
杜鹃住了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初锦微微冷笑,心里却也多了一层对婠婠的怜惜同情。
她能想象得到,一朝灭族,家产被抄,自己远赴千里来投靠亲友,却发现对方只对自己的钱财感兴趣,甚至要毒杀自己时的绝望与憎恨!
婠婠,这样有心计,不能说不是被生活给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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