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敏哲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被挑起脾气的人,尤其是前两年,因为母亲去世的缘故,他对继母及其他庶出弟弟妹妹,从来都不假于色,若是对方不知进退,那么他很可能会当场让对方没趣。
但是,此时此刻,望着陶妍锦那装模作样的哀伤模样,陶敏哲的眉头动了动,语气去很温和:“我们是兄妹,三妹妹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
陶妍锦就笑着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湿润,感激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二哥对我的好。”
“你找小五什么事?”
陶敏哲到底对陶妍锦不放心,想了想,便又问道。
陶妍锦眼珠子转了转,掘唇笑道:“其实也不是大事,我听说妹妹要开一间喜铺,便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就算是帮不上忙我也能取取经怎么的,毕竟,我可不像是五妹妹那样,陪送了那么多嫁妆,就算是坐在家里等着花也花不完!”
她的语气,即使带着开玩笑的意味,也还是很酸,及那隐藏在其中的嫉妒。
樊季笙的眉挑了挑,淡声:“你想与她合伙开铺子?”
这的确是陶妍锦的目的。
她装做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说出的话也有理有据人,让人倍感心疼:“一则我是想散散心,整日被关在府里,什么事也不干闷得慌,二则我总要开销,但是实在是钱不多了,所以想来让五妹妹帮帮我,毕竟是姐妹,相信五妹妹不会见死不救!”
瞧着对方自说自话似乎已经将事情给定下来的样子,陶敏哲抬眸淡淡地看着她。
陶妍锦被他的眼神看着不自在,微微动动身子,笑笑:“怎么?”
陶敏哲转移了视线,望向远方,淡淡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嫁的李家可是京城有名的世家望族,不会连给儿媳妇吃穿用度的银子也没有吧?”
陶妍锦咬咬唇,苦笑道:“二哥与五妹妹不一样,常在外面行走,那他们一家子的性情你肯定也清楚,你觉得我在那里会过得顺心如意吗?言冰更是……我的嫁妆不被他拿走就算是不错了,总有一天,李家要被他给败光……“
她精致的眉眼处,寥寥寂寞,蕴含着一层浅浅的悲伤。
陶敏哲眼睛闪了闪,似乎有点没有预料到陶妍锦的态度。
对方是个非常自我的人,嫉妒心强,所以在嫁人后,她总会不动声色炫耀夫家的富有与高贵。
这次却……
他拇指抚摸着被磨得发光润滑的马鞭头,淡声:“如果你有经济困难,尽管来找我就好,至于小五……”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严厉:“她如今不比过去,事事都要操心,你就不要让她再操你的心了!”
他虽然不喜欢陶妍锦,但后者到底是二房的庶女,且两人年纪相当,小时候也曾在一起玩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更何况不过是帮衬几两银子而已,他一个人就完全足够,实在不用再把初锦给牵涉进来。
陶妍锦抬眸看他,嘴角浮出一个苦苦的笑容:“二哥还真是护短啊,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五妹妹,有这样好一个好哥哥疼着护着……”
她没有再说下去,见对方执意等她的意思,眼睛闪了闪,竟然十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听从二哥吩咐,朝二哥借一些银子。”
陶敏哲平静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多少?”
“暂时二千两!”
这不是个小数目,陶敏哲看她一眼:“你做做什么用?”
一个不管家的妇人,吃喝用度都是公中管的,根本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陶妍锦捂着嘴假笑道:“哎呦,区区两千两银子就舍不得了,二哥,我刚不是说了我要做生意,但是我陪嫁的那两个铺子顶多也就只能算是仓库而已,能做什么,我自然得现找店面,再忙着开张,岂不是得需要二千两。”
陶敏哲瞥开了视线,淡淡道:“我给你这笔银子,但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我只会给你这一次,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初锦,或者是我!”
他的声音在这初春的季节里,听着异常冷酷。
陶妍锦咬咬唇,随即就笑道:“二哥真是好无情啊!”
陶敏哲目光严厉地看着她:“你答应不答应?”
两个人说话的说话并没有让下人退下,因此周边都是人。
陶妍锦当着众人的面被这样吼,一点面子也没留下。
她的神情有些僵硬,顿了顿,才深深吸口气,笑道:“那是自然,二哥放心,妹妹我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陶敏哲对身后的人挥挥手,又冷冷望着对方道:“永远不要再来招惹小五!”
他的长随果真拿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对方,后者兴高采烈地接下。
陶敏哲没有再和她多废话,骑上马一走了之。
陶妍锦在屁股后面跟着喊了句:“二哥我请你吃饭。”
他也没有搭理。
陶妍锦直直望着对方一行人从视线内消失了,这才恢复了脸上的神情,在心里冷笑。
陶初锦啊陶初锦,你还真是好命,让人嫉妒到想要亲手毁了你,毁了你所拥有的一切。
“奶奶……”
身后的丫头上前一步,小心叫了一声:“真不去宣大奶奶那里了?”
陶妍锦摇头,微微一笑,双眸中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憎恨:“既然我那好堂哥甘心情愿给我两千两银子,银子烫手,我只能改天再过来探望五妹妹了!”
下人都懂她的意思,忙不跌点点头,伺候着陶妍锦上了马车回去。
这里陶敏哲扔出去两千两银子后,却没有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叫来自己的贴身小厮:“你去查一查,三姑奶奶当初陪嫁的几个丫头与嬷嬷都去哪儿了?”
他刚才一个也没见着,竟是些生面孔。
这有点不正常。
百喜点头,就要转身离开,前者又道:“也要注意点那两千两银子的去处,我希望能知道我自己的银子花到哪里了!”
初锦知道陶妍锦的消息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周嬷嬷出去买菜听到守门的人在闲话,细问了问才得知一些情况,就赶忙回去给初锦说了。
后者有些不能理解:“三姐姐既然到了府门口却又离去呢?二哥和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因为离府门口还有断距离,守门的几个人都没听见,只说两人都很平静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陶敏哲能与陶妍锦平静地说了会儿话。本身就很有问题了好不好。
“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对周嬷嬷道。
恰好樊季笙进来听见,便微微笑笑:“其实你不用问任何人,直接问我就好。”
初锦惊奇地看着他,有地不可置信:“你知道?”
樊季笙坐下来,徐徐喝了口润嗓子,才道;“我知道些关于你那位三姐姐的事情!”
初锦让周嬷嬷退下,狐疑地看着他。
樊季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下,竟像是有些为难的模样:“你三姐当初的几个陪嫁都没了!”
初锦一开始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等听明白后不由“啊”了一声:“你是说淡青绯红……但怎么会呢……”
突然没了,那就是说被灭口了的意思吗?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皱着眉头问。
“就前两天,你身体不好,我也没跟你说!”
樊季笙放下茶杯看着她:“你这个三姐姐心术不正,我不建议你和她来往!”
初锦看他一眼,仍沉浸在刚才那个震惊的消息中,没有精力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跟前的嬷嬷?二三等丫头?都没了?”
“两个疯了,两个得了重病被送到庄子里去了……”
初锦敏感地发现对方神情不对,微眯着眼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事实上,他瞒着她的事情多了去了。
后者微微笑着,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两个病重的我派人劫了出来,但都已经不会说话了,神情不太清醒,这两日我的人正在想法设法让他们开口说话!”
初锦越听越惊疑不定:“为什么你要出手管这件事?你手下的人,是士兵还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上面那位要……”
她往上指了指,指的谁不言而喻。
“是!”
樊季笙很干脆地的答应了。
初锦顿时又惊又怒:“到底怎么回事?李家不是非常受宠吗,在京城经营也很好,就是我们陶府连人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却因为肚子疼,站起来的力道猛,她的身子就晃了晃。
樊季笙忙一跃而起,快步上前扶住她,他的动作很快,在后者还未站稳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撑着后者的胳膊站起来。
她微微一怔,看向对方的脸颊,建康的小麦色肌肤,深邃专注的双眸……
他真的是一个很细心很体贴的男子。
柔和的月光下,初锦的心就突然软了下来。
“先坐下。”
对方的声音很柔和。
初锦咬咬唇,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但具体看的话,就会发现她对樊季笙的靠近没有那么排斥了。
“李家私下里搞得小动作大了点,圣上很生气……所以把这差事给了我……”
他低声解释道。
初锦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直直盯着他看。
男人摸摸鼻子,有些哭笑。
沉默了下,他最终还是轻声解释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明面上的官职被停了,但实际上我却还是圣上的密探首领!”
初锦面无表情看着他,许久,久到樊季笙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她才低下头轻声:“我知道了!”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后者不由有些担心。
迟疑着,他慢慢细心解释道:“初锦,这些是机密,我是怕你担心所以才不跟你说的!”
对于他在外面的差事,初锦其实从来不会主动过问,像这个时空每一个女人在做得意洋,但如果涉及到家族安全,自身利益的时候,她还是会非常关注的。
她也以为在这个问题上,她和樊季笙之间没有隔阂,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
没想到……
初锦刚刚泛起的柔软瞬间便转化为僵硬,缩进温暖的被窝,闭上眼睛似是要养神:“我确实不担心,因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府里其他人却不会这样想……”
樊季笙就想到前两日府里的人给初锦的冷遇与嘲讽。
他就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想要道歉也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初锦闭上眼睛后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夫妻夫妻,要做好一对合心合意的夫妻,真的是艰难的一件事。
“总之,你要小心李言冰那边,你三姐以后来了,也推说你身子不适,不要与她见面了吧!”
初锦秀气的眉紧紧皱起,看得出来她对这个感情不太融洽的三姐很担心。
樊季笙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头,后者强忍着没有让开。
她可以任性一次两次,但是,却不能永远任性下去。
山不来就她,她就只能去就山。
而樊季笙,就是她的山,她的天。
“你的事,二哥是不是知道?”
她突然睁眼睛问道。
樊季笙没有犹豫,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点点头。
“你二哥是个很聪明的人,早就猜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初锦就没再说什么。
她以为事情就到这里结束了,没想到次日早上陶敏哲就又来找她了。
初锦的肚子疼了三天,喝了无数的汤要进去,这病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基本能够行走。
她从屋内迎出来,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二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陶敏哲的笑容却很温和:“怎么,没有事我就不能看看我的妹妹了?”
初锦就故意撅着嘴,装作撒娇的样子:“那当然不行了,你打扰到我休养生息的机会了!”
陶敏哲无奈地点点她的鼻子。
樊季笙出去了,不在。
“其实我找你是有事想和你说,不,是商量!”
陶敏哲的语气变得很郑重。
周嬷嬷送过来一杯茶。
陶敏哲便朝对方客气地笑笑。
初锦就让周嬷嬷将丫头们都带了出去。
“小五,我……”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沉重。
初锦顿时十分紧张,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地盯着他。
但是男人只说了前两个字,就停顿在那里,沉默了好半天也没有吭声。
初锦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地问道:“二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阿笙他出事了?你放心,我能够承受得住的!”
陶敏哲愣了愣,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互相思乱想些什么,这与樊季笙没关系!”
初锦这才松口气,没好气地埋怨道:“都怪二哥你说话吞吞吐吐,让我自己吓自己!”
陶敏哲笑了笑,抬头轻声:“小五,这几年我可能都不会再下场了,我准备从商……”
“你什么?”
初锦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有些无措地望着对方。
陶敏哲就微微苦笑:“这是我考虑了很久的事,现在终于要下定决心了,小五,你支持我吗?”
不管他的决定是怎样的,他都希望能听听初锦的意思。
对方是他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妹妹、
初锦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突然不想要走科举了?这难道不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吗?”
陶敏哲眸色很沉静:“小五,你觉得我只要被点了官。日后的仕途就一定会一帆风顺吗?”
初锦咬咬唇:“至少会比当个商人强!”
她并不是鄙视商人的地位低,而是她知道陶敏哲的能耐,只打他一定能够考成功,然后被派官,从陶府出去,开始自己独立的人生。
陶敏哲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傻孩子!”
初锦往后一躲,避开他的动作,直邦邦地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宁西郡王府?是不是周八芳?“
陶敏哲望她一眼,移开了视线:“小五,你很清楚,我在宁西郡王府那里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知道现在的郡王府,世家望族都是什么样的情形,除了宣府与铁杆帽子王府,其他府几乎都是人人自危……你觉得我不听从宁西郡王府的命令,从了官日后的仕途会一帆顺顺吗?”
初锦从没有往这点想过。
她之前的想法是就算是陶敏哲被迫为宁西郡王府做事,但也算是将功赎罪,不会将自己的前途毁了。
但,现在听陶敏哲的意思,他果真是被迫为宁西郡王做事的。
她不由得又惊又怒。
在心里也把那所谓的樊季笙好友周八芳给骂个狗血淋头。
“你准备从商几年?给谁从商?”
她问道。
陶敏哲轻轻的笑:“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了,只等让二哥弄好,好不好!”
初锦缓慢地点点头。
有些话,她注定从陶敏哲这里得不到答案,便不再问。
她还有一个底牌在呢,樊季笙,此时的密探首领,是不是相当于现在适合的特工头子?
她可以断定,樊季笙一定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
“二哥,听说你昨天遇到三姐姐了?”
她想起一事来,忙问道、
陶敏哲正准备提起离开,闻言斌点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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