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虽然肚子疼得厉害,但是神智却很清醒。
她睁开眼睛,有些疲惫又有些疑惑地望着身边的男人。
后者温声:“疼得很厉害?”
初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嘴唇蠕动两下,却没发生任何声音。
樊季笙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轻声:“不要说话,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谈!”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温柔过了?
初锦怔怔看着他。
他几乎将她整个都搂在怀里,宽厚的胸膛仿佛是一个天然的火炉,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他有力的大掌环住她的腰。
初锦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很会照顾人的男人。
在她生病的时候,她再一次深深体会到。
“谢谢!”
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她最终轻轻说道。
樊季笙勾唇笑了笑,轻轻点点头:“不谢!我们是夫妻,照顾你本是我的责任!”
他说的话也没多动听,但初锦却觉得心口一下子就温暖了很多。
周嬷嬷早就将汤药端了进来,见屋内小两口之间的气氛温馨,便不敢来打扰,一直忍着笑意等了许久才将汤药端上来,轻声:“爷,奶奶的药!”
樊季笙从床上起来,结果药碗,温柔地对初锦到:“先把药喝了再睡!”
初锦“嗯”了一声,眉头却不经意地皱起。
知道她害怕喝汤药,樊季笙无奈地笑笑,吩咐周嬷嬷拿两块蜜饯来,又取笑初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天真敏感,娇气得不得了,却偏偏故作坚强,让人无可奈何。
初锦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却渐渐模糊了。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尤其是当着外人。
但此时此刻,她却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住一样,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溅到了樊季笙端着碗的手背上。
后者愣了一愣。
初锦忙伸手擦泪,一边往里边倾了倾身子。
樊季笙沉默了一下,才伸手扳过她的下颌,轻声地温柔地问道:“怎么哭了?”
初锦摇摇头,不肯说话。
她想,她可能是疼得太厉害了,所以有点想家。
她在21世纪的家。
后者皱皱眉头,将汤碗躺在桌子上,把她搂在怀里,低声:“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初锦仍低着头不肯说话。
她的泪水仍在源源不断地流着,就仿佛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却一直强忍着不肯发出抽泣声。
这样无声的哭泣,却更能揪着人的内心。
樊季笙只觉得心软了大半,低叹一声:“不哭了,好不好,我向你保证,今晚上我就搬回来陪着你,行不?”
初锦却急急抬头,瞪着大眼睛:“谁要你回来……”
她不要让对方觉得她是以哭做要挟。
她眼泪汪汪,脸腮上甚至还挂着一串泪珠,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显得既固执又倔强,还有一点点的可爱。
樊季笙忍不住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道:“不是你要我回来,是我自己想回来,行不行?我当时也有些冲动,其实你刚嫁过来,我不该……”
他住了嘴,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初锦的发:“以后咱们再吵架我一定让着你!”
初锦却更加气愤了,因为肚子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有气无力地喊着:“我才没有跟你吵架……”
他们最多算是冷战而已。
冷战,并不是吵架。
见她有些胡搅蛮缠,樊季笙轻轻一笑,点头:“好,我们没有吵架!”
他用指腹将初锦睫毛下的泪水拂去,温柔地说道:“那不哭了好不好?”
初锦的心口仿若是窜过一串激流,激起一刹那的酥麻。
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很陌生,她抑制住内心的起伏,抬头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
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初锦咬了下唇,无力一笑:“为什么突然要对我这么好,这么宽容,是看我生病了吗?”
樊季笙沉默许久,才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动作中透露出法子内心的怜惜与宠爱:“初锦,你是我的妻子,当你身体康健时,我可能会和你闹些别扭,但是当你生病了,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我不会那样严厉地对你,我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懂吗?”
初锦下意识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想,她或许摸清了一些樊季笙的性格。
后者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了,便拿出帕子笨拙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就开着笑:“趁着你的奶嬷嬷没过来赶紧擦擦,免得让她看见又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初锦瞪他一眼,低声嘟哝:“本来就是你欺负我……”
樊季笙低眉含笑地看着她。
“把药喝了?真喝不了喝下一大半?”
他耐心地问道。
初锦点点头:“都喝了,都喝下去好得快!”
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药,又吃了蜜饯,初锦全身冒汗,樊季笙让她躺在被窝里面,自己也脱了外裳躺进去,帮她暖腹。
初锦的心情开朗许多,也就觉得肚子不是疼得那样难以忍受了。
她闭上眼睛,慢慢陷入到沉睡中。
当见她睡沉以后,樊季笙才从床上起来,来到外面。
周嬷嬷一直守在外面,忙=见状就忙迎过来:“奶奶睡了?”
樊季笙点点头,迈步往外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天是谁给奶奶熬得菊花茶?谁管的饮食?”
周嬷嬷明白了什么,也没隐瞒,却首先自己承认错误:“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是奶奶的贴身嬷嬷,却连这一点也没想到,实在是太不应该。至于熬汤药的,是石榴与墨菊在做,端茶倒水的是习夏的事……”
几个丫头也都候在一边,听到周嬷嬷的话后,就互相望一眼,眼中充满了自责。
“奶奶体寒,本就不适宜喝菊花茶,你们却又由着她喝冷茶,实属伺候不周,吩咐下去,由嬷嬷你开始,院子里的人都扣除一个月的月钱,嬷嬷你,石榴,墨菊,习夏,你们四个扣除三个月的月钱,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去!”
自从初锦嫁过来,樊季笙似乎从没有这样发过脾气。
顿时一屋子的人,都忙跪了下来。
院外的也悄无声息地缩在走廊下,不敢吭声。
樊季笙往外边瞅了一眼,看到猫着腰屏住呼吸的郭妈妈,冷笑一声:“郭妈妈是我这个院子的总管,却还是让奶奶生了病,扣四个月的月钱,老太太那里估计还有话问你,滚过去吧!”
这就是让郭妈妈主动去认罪的意思。
其实,满府的人都知道宣夫人派来的郭妈妈是个名副其实的二主子,从不在主人屋里伺候,只管着院子里的下人,由两个小丫头伺候着,日子逍遥得跟什么似的。但初锦身边的大丫头,却轮不到她管,她倒是想管,但大奶奶带来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厉害,她根本管不住,碰了一鼻子灰后,她便学乖了,不再主动招惹奶奶的丫头。
真正贴身照顾初锦的,是周嬷嬷与她手下的大丫鬟们。
如果要去给老太太请罪,也该是周嬷嬷才对。
樊季笙此举,其实是在保周嬷嬷。
满院子的人对郭妈妈都投去幸灾乐祸或者同情的目光。
樊季笙淡淡扫了一圈院内的人,回头吩咐了周嬷嬷几句,自己则去了上院。
刚才老太太就派了两次人来打听初锦病得怎么样。
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去一趟。
安氏听说是喝了性凉的茶后导致经期提前,不由忧心忡忡,又着急上火:“初锦怎么这么不仔细,这可是大事,怎么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以后上火了找大夫开药去火,药是能乱吃的吗?”说着又骂道:“那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她身边不是有两个老人吗,怎么也不提点着?她身体本就不好,一直吃着药,这要是再弄出个好歹来,以后怎么办?”
樊季笙陪着笑:“老太太息怒,现在初锦她正病着,我不好说,等她好了我再好好骂骂她,嫁人成了新妇,就该懂事一点,不能任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得听着老太太和大夫的吩咐!下人们我也罚过了,老太太也不必太着急,王大夫说没有大碍!”
安氏便嗔怪地看着他:“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一虎起脸来跟你老子似的,比阎王爷还像阎王爷呢,初锦才多大,你别吓着她,凡事好好跟她说,她还小着呢,足足比你小了八岁,在娘家又没人好好教导她,正指望着你呢,你再一骂她,说不定心里受了委屈,以后就不肯理你了呢!那时我就该着急了。”
这话得樊季笙有些无奈地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太太放心,初锦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敢不听我的话。”
“你看你,打仗你擅长,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你就不懂了,圣贤书上写的那些,都是唬人的,还没我懂得多呢,你就听我的准没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小夫妻两个正在闹别扭,你也不是脾性大的人,怎么就这么不给初锦面子,搬到了外书房?”
安氏还是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
樊季笙滞了滞,没有回答。
但他心里却也有点后悔,不该太冲动的,他自己好办,却让初锦的立场十分尴尬。
“女人就是靠哄的,你越严厉,越讲官面上的话,对方就越生你的气,不管是什么事,你不光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又要懂得哄人,小心翼翼地哄上几句,这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安氏说着就笑起来:“初锦这孩子我也知道,是有点小娇脾气,却吃软不吃硬,好好培养,是个好主母的料儿!”
樊季笙点点头:“老太太放心!”
安氏就拍了拍他的手,叹口气:“我现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果初锦肚子争点气,能够早日给你生个孩子,我这心上的石头就彻底放下来了!偏偏初锦身子不是太好……”
“王大夫说了,初锦的身体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两年内肯定有信儿!”
安氏顿时喜出望外:“王大夫真的这样说?”
樊季笙含笑点头,又提前打了预防针:“但初锦天生体寒畏冷,虽然调养了两年,但不能太着急,还得慢慢来。”
其实安氏之所以这么关心初锦的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生孩子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安氏平静了些,想了想,就让人从库房拿出两根三百年的人参来:“如今市面上一百年的都极少,还不纯,这两根你拿去让初锦配药吃,让她千万要养好身子,这几天就不用上来请安了,你们太太那里她也不必去,只等身子完全好了再说!”
樊季笙忙道了谢。
在告辞之前,他隐晦地提了句:“郭妈妈是太太那边送的人,在院子里也颇有威信,只是却不够心细,我罚了她四个月的月钱,老太太看……”
安氏顿时皱了皱眉头:“你们太太特意送的人,想必是好的,只罚了四个月的月钱,倒也罢了,只是得把她叫来,我再申饬两句,让她以后注意点!还有,初锦身边不是有个陪嫁的奶嬷嬷,让她也过来!”
樊季笙微一迟疑:“周嬷嬷是初锦最信任的人,她现在在病中,若是……”
安氏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活了半辈子,会不知道这个理儿,郭妈妈是太太送到你们院的,我还不愿意太过插手,更何况你媳妇陪嫁来的嬷嬷!放心吧,我只是申饬两句,不会惩罚!”
樊季笙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脸颊微微发烧,施了礼就退了出去。
屋里的安氏却敛去怒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刚才樊季笙的种种举动都表明他很在意他的媳妇儿,这就好。
这就好!
只要男人愿意让步,那夫妻两个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省得她在这里睡不着觉想办法撮合他们了。
初锦直到睡醒后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樊季笙还没有回来。
她不由有些无语:“不过是肚子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周嬷嬷眼中含着泪,伸手掐了初锦的脸一下,却因为心疼又舍不得用力:“奶奶说的什么话,不过是肚子疼,这天下的人有谁肚子疼疼得跟你似的,小日子是多么重要的事,奶奶还这样说!”
简直是想活活气死她。
初锦暖了两个时辰,药汤也起了作用,现在没有最开始难受了。
她不由抓了抓对方的袖子,低低撒着娇:“好嘛好嘛,是我错了,我以后也不喝凉的了,好不好?”
周嬷嬷瞪她一眼:“菊花茶也不许再喝!”
初锦嘟嘟嘴巴,很是不满。
但没等她说出反驳的话,周嬷嬷就大声道:“这是刚才老太太让人来吩咐的话,奶奶相违背就尽管违背吧!”
初锦瞅她一眼,闷闷不乐地点头:“好吧,我以后不喝就是了!”
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低低呻吟:“喝几次汤药能好?”
“这是喝药能喝好的吗?”周嬷嬷没好奇地说道:“妇人病最难治,尤其是奶奶这种腹部疼的,得靠平日慢慢养着!老太太那里送来两根三百年的人参,我看了,都是极其上等的,以后奶奶的药,一百年的就都停了,喝三百年的,药效至少要好一倍!”
初锦想到安氏这样做的原因,不由沉默下来。
周嬷嬷不知道她心思,试探性地问道:“奶奶可是想……大爷了?”
初锦不由啐她一口,埋怨道:“嬷嬷好不正经!”
她的额头上沁了冷汗,周嬷嬷一边为她拭汗,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奶奶之前那招不错,在自家姑爷面前,该示弱就要示弱,咱们将军又不是那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奶奶一软他自然也就软了下来,适才还吩咐杜鹃她们把铺盖拿回来呢!”
她显然觉得初锦适才是故意哭的。
初锦张了张嘴,却又把嘴巴闭上。
有些事,没必要去解释。
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但,对方肯搬回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樊季笙低沉的声音:“奶奶醒了没有?”
初锦眼睛眨了眨,忙忙对周嬷嬷做出一个“嘘”的声音,竟是闭着眼睛准备装睡。
周嬷嬷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准备拆穿她,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身迎出去:“大爷回来了?”
“恩!奶奶现在怎么样?”
樊季笙脚步不停,掀开帘子进了里间。
初锦小小的身板躺在厚厚的被窝里,小小的一团,只消看一眼就让人的心莫名软下来。
樊季笙的眉眼柔和下来,走到床边,看了看初锦的脸色,见没有先前那样苍白了,才放下心来。
他看着对方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便知道她已经醒了,也不揭破,只拿起一本书,坐在边上的椅子上,一页一页慢条斯理地翻看。
习夏送上茶水,偷偷望了初锦一眼。
后者也悄悄睁开半只眼睛往这边看,正好与习夏的对视。
后者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初锦淡定地闭上眼睛装睡。
樊季笙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嘴角慢慢勾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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