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季笙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漆黑的眼眸中,隐有淡淡光点闪动。
初锦移开视线,轻声:“我看见你和婠婠了……”
“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最多又加上了儿时的情谊,初锦,这话我向你解释一遍,以后不会再解释第二遍!”
樊季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但是又有着无奈。
初锦瞥了他一眼,咬着唇,没有吭声。
“我昨天去她那里只是因为她父母忌日快到了,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初锦冷笑:“那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你偏要背着我行事!”
樊季笙站起身,背着双手:“或许我不告诉你正是由于你的态度!”
他不等初锦回答,径直走出了屋子。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在生气。
周嬷嬷端着热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初锦只沉默看她一眼,就无声歪在引枕上,想着心事。
“唉……”
周嬷嬷显然也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棘手,无声叹口气,将热茶放下后就退了出去。
外面的杜鹃小声道:“国公爷那里还等着奶奶去呢!”
周嬷嬷皱着眉头:“奶奶现在情绪不佳,见了国公爷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倒不如不去呢!”
杜鹃一听有理,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就跑进来一个刚刚留头的小幺儿,细声道:“刚大爷让我告诉周嬷嬷,大奶奶身子不好,国公爷那里大爷自己去就好,大奶奶不用去了!”
杜鹃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周嬷嬷也觉得樊季笙虽说生气归生气,但该做的事情,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很主动的,不会让人担心,不由很高兴,忙抓了一把果子给小幺儿,又给了他一些散钱:“回去买零嘴儿!”
小幺儿握着钱不撒手,咧嘴直笑。
周嬷嬷进屋慢慢将樊季笙的话说了,后者听了,半晌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周嬷嬷等了半天,也没见初锦说要回樊季笙什么话,这才不甘地从里屋退了出去。
屋里的初锦看不进书,只得起身拿了笔墨,坐在那里静下心来练大字。
或许樊季笙是对的,他不告诉她,隐瞒着她,正是因为她的态度所致。
她可能表现得太紧张太关注了……
这与她的本性不符。
她不该这样……
她再口口声声说夫妻是一夫一妻,她和樊季笙之间不属于夫妻关系,但是,她还是要和对方生活一辈子的,有些事情她必须要会去容忍。
她的脾气,也必须要放一放。
樊季笙不管喜欢谁,她正妻的位置永远不会动。
这是圣旨给她的体面。
是她的保障。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渐渐想清楚了,初锦的心也就恢复了平静,只是隐隐的,心口有些发凉。
对于自己的太过轻信。
当半下午樊季笙回来的时候,初锦已经恢复正常了,笑着出来为对方倒茶:“爷回来了?”
其实樊季笙只是过来拿衣物,他决定自己要在外书房住上一段时间。
但这些东西下人就能做,他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还专门跑了一趟。
对初锦前后态度的变化,后者微微一愣,眼睛眯起来盯着初锦看了半晌。
后者神态自然,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任他看个够。
“怎么,想通了?”
他的笑容有点冷,走到初锦跟前,俯身在她耳边道:“知道一夫一妻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不善妒了?”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喷洒到初锦脸上,脖颈上,后者忍耐地往后退了一步。
樊季笙冷笑:“既然想通了,我等你主动给我纳妾……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心胸?”
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子羞辱她,初锦将指甲深深掐入到手心里,唇色发白。
樊季笙盯着她,似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初锦强忍着在他脸上挥一拳的冲动,极慢极慢地点点头;“如果将军没有什么要吩咐的,我想先下去了。将军如果要备衣物,让嬷嬷她们帮你准备吧!”
“你竟然下决心要做一个贤妻,那这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樊季笙慢悠悠地说道。
初锦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因为她错估了樊季笙的性格。
在她的印象中,对方不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更不会去侮辱他的妻子。
她停顿半晌,才屈膝施礼:“好,我这就去!”
她起身进了里间,就像是外面的空气再也不能让她呼吸一样。
樊季笙默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真是太冲动了啊,刚才的他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初锦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杜鹃与习夏忙帮着拿了包袱包裹住,又欲言又止二等看着初锦。
她嫁过来还没一个月,夫妻两个就这样分居是不是不好?
初锦沉默着,突然轻声道:“杜鹃,你去熬些红糖姜汤,再将我的换洗衣物拿去洗了!”
杜鹃一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红糖姜汤,都是经期女人们喝的,而这个时候的小日子,也被称为换洗日。
初锦是想用“天葵来了”这个借口对外面说。
这样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好看点。
不然,对新媳妇来说,太伤脸面了。
想到这里,杜鹃又暗暗埋怨将军性情冷硬,即使再有原则,稍一不满就不顾别人死活。
习夏仍不死心地劝着初锦:“奶奶不如就朝将军服个软,再怎么说也得等到出了正月!”
初锦摇摇头:“这样就好,有一个理由让老太太那里能接受就够了!”
安氏还是很喜欢她的。
习夏咬咬唇,忙看一眼杜鹃,希望她能再劝说一下。
杜鹃摇摇头,两个主子都下了决心,她们这些丫头再劝有什么用。
晚上初锦又喝了两大杯的菊花茶,因为火气又上来了,甚至还有一大杯茶已经冷了,她半夜起来也不顾周嬷嬷阻拦,自己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樊季笙最终还是住在了外书房。
整个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小夫妻两个闹别扭了。
初锦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未完全清醒,青青就忙着说昨晚的劲爆新闻:“奶奶,奶奶,昨个儿元香给大爷那里送茶水了……”
初锦正在穿衣服的动作就滞了滞,然后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一更天的时候,她打扮得跟个小妖精似的……”
大概是初锦的语气太过平淡,青青反倒急得上火。
初锦笑笑:“将军留她了吗?”
“当然没有!”青青气鼓鼓地说道:“奶奶才嫁过来多长时间,就算是大爷与奶奶生气,也断不可能这个时候就纳小妾……”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忙捂嘴,惊慌地看着初锦。
后者却没有在意,只是微微冷笑。
什么断不可能,昨天那人可是亲口跟她说让她尽早给他物色新姨娘呢。
“这几天将军在外书房,就让元香去伺候吧!”
她随意说道,起身坐在梳妆镜台。
镜中的女子面容只能称为清秀,但那一双眸子却潋滟生辉,初晨这个时刻,大概是因为心情重重,那眸子中清浅冷淡,仿若是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烟雾飘渺。
“奶奶……”
青青不可置信地喊道。
其她几人也都瞪大眼睛望着初锦。
但后者却一连淡然,连个眼风也不给她们,无奈,几个人只好互相看一眼,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朝周嬷嬷告状,其他几个则是忙着梳头的梳头,端茶的端茶。
元香原本在晨露走后被初锦指派给了樊季笙,可后者却拒绝了。
这次,是她咸鱼翻身的机会。
元香知道后兴奋得不能自已,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合拢不住。
杜鹃是来传达初锦命令的,即使本性温和,但这个时候她也看不惯对方的得意忘形了,忍不住加重语气:“这是奶奶给你的恩典,到了大爷身边,也要时时记着奶奶的好,不要做那没良心的王八,把奶奶给抛在了脑后,,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们府,可是最容不背叛主子的奴才!”
她在奴才两个字上重重加重语气。
元香暗暗撇了撇嘴,面上却诚惶诚恐,垂首侍立:“杜鹃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爷,并将奶奶的好记在心里,一起忠心奶奶大爷!”
杜鹃冷冷看了她一眼后,才转身离去。
屋里的初锦正在细细询问青青:“昨日郭妈妈有没有和元香接触过?”
“昨天半下午的时候,郭妈妈去元香屋里送了一盒点心,说是儿媳送的,请院里的人吃,奴婢也得了一块!”
“这个老货做事倒是谨慎!”
周嬷嬷冷笑道,对这个挖初锦墙角的妇人恨之入骨。
初锦摆摆手,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人之常情。”
“但当初可是奶奶把元香从苦海中拖出来的,对方却是这样回报奶奶,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初锦却轻声:“她的本性本就如此,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不能指望她,她和娘家人全部闹翻了,只身跟着我来这府里,也是要给自己拼个前程,我不责怪她的做法,因为当初我承诺过她,有机会了就会升她为姨娘!如果大爷真的喜欢她,那就等过段时间在院子里摆两桌席面,算是正式开脸吧!”
“奶奶!”
周嬷嬷的声音猛地拔高。
初锦的眼睛倏忽看向她:“我做的,是所有新媳都会做的事,嬷嬷为什么要这样懊恼?”
按理说周嬷嬷应该比她更容易接受这样的事情。
周嬷嬷被她的问话滞了滞,半晌无言。
“是元香,总比是别人好!”
初锦似是自言自语。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对方看起来依旧鲜活美丽,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些沧桑世故。
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自己的决定。
她不阻拦樊季笙纳妾,但是她也不会主动给对方塞女人。
但是,只不过是短短半个月而已。
一切就都变了。
她的想法也变了。
与其是婠婠,倒不如是其他人。
如果要坐稳宣大将军的郡夫人之位,她就不会允许与樊季笙有感情的婠婠肆无忌惮地进入他们的生活,那么,就只能是陌生女人,和她一样陌生的女人。
初锦的手慢慢抚上清秀的眉。
温暖柔软的触感……
她露出一个得体美丽的微笑。
去宣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后者照旧如之前一样的态度,亲热又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丝毫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或者是樊季笙。
宣微澜一个月中只有极少的几天回来这里请安,这已经是宣府的一个惯例。
看到初锦的第一眼,她就投来关心的目光。
这让初锦感到很安慰。
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与怜悯了。
而宣微澜的态度,正是她最需要的。
一坐下来,她就主动坐在了初锦的身边,悄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身子不舒服?”
她在安氏那里听说是初锦的小日子来了,所以樊季笙才出去避一避。
但是,她总觉得不会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外边传的就更离谱了,说什么的都有。
初锦朝她摇摇头,示意等出去后再告诉她。
宣微澜知道她的脾气,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听宣夫人的训诫,等到一出去,就马上火急火燎地又问初锦。
后者无奈地笑:“你先告诉我外边都传了什么?”
“那还不是什么都有,说什么你惹恼了大哥,大哥要把你给休回去……还有你原本的名声……”
宣微澜忙捂住嘴,看向初锦的眼神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嫂子,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初锦有着克夫的名声,这点她是知道的,却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初锦淡淡一笑:“没事,就这些我还能承受得住!”
“嫂子,你真和大哥闹别扭了?”
宣微澜小声问道。
初锦挑挑眉,看向对方:“你相信我的理由吗?”
宣微澜鄙视地嗤笑一声:“小日子来了,鬼才信!”
初锦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转身慢慢朝上院的方向走去。
宣微澜忙跟在身后,一边跟着走,一边锲而不舍:“你们感情那么好,也会吵架,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是谁的错?是不是大哥?他做了什么……嫂子!”
不管她问了什么,初锦都不回答,宣微澜很生气,站住后大声叫她的名字。
初锦无奈地转身,指指自己的嘴:“上火了,舌头疼得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嫂子不是早就再喝菊花茶,不是已经好了吗?”
初锦轻描淡写:“又复发了。”
宣微澜顿时有些无语。
其实初锦的火气并没有她说得那样严重,昨晚喝了两大杯菊花茶还是有效果的,但她现在不想说话,便拿来当借口了。
为了证实其真实性,她直接从墨菊手里接过微冷的菊花茶:“瞧我走到哪里都戴一杯。”
“奶奶,有些凉了……”
墨菊忙提醒道。
初锦却摇摇头:“凉下来的菊花茶才好喝,效果也更好!”
“歪理!”宣微澜撇撇嘴。
到了上院,安氏也没有具体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关系地看着初锦:“我瞧你脸色有点差,会不会晚上没盖好有些着凉?”
初锦摇头,笑:“可能是刚才来的路上吃了风,有些凉,回去后我穿厚点就成!”
事实上,是她肚子有些不舒服,坠坠的难受。
这通常情况下是身上来的预兆,但是,她的经期离现在应该还有一个星期。
随即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凉茶的缘故,菊花本就性凉,她又喝了那么多,会肚子疼很正常。
安氏不知是相信了她的理由,还是体谅她现在的心情,只坐了一会儿就让她回去。
宣微澜不放心初锦,陪着她一起回去。
两个人说笑了一晌午,中午对方就留在这里吃午饭。
但是初锦的肚子似乎越疼月厉害,到最后已经到了无法站直的地步,全身酸痛,额上出着冷汗。
这明显是初锦身上来时的症状。
明明还有一个星期。怎么会提前来?
好朋友真是不经念叨。
周嬷嬷忙着给初锦熬汤药,又烧了暖暖的炕让对方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但初锦疼得太厉害了,对方不得不禀告了安氏,后者就忙让人请了大夫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赋闲在家的樊季笙。
后者接待了大夫,细细问了下初锦的病情,得知是因为喝了性凉的菊花茶,皆之这些天忧思过重,睡眠不足,才导致经期提前后,不由皱起来眉头。
亲自将大夫送到了大门口,樊季笙转身回到了院子。
初锦正闭着眼睛躺在炕上,眉头紧锁着,脸上沁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唇色被牙齿咬得发白,并偶尔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
樊季笙知道她是疼得太厉害,才会忍不住出声。
不然按着她的个性,打死她也不会在人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汤婆子放了吗?”
他问在旁边担心不已的周嬷嬷。
后者忙点头:“刚换了一个滚热的,汤药也正在熬着,奶奶脚心,腿下都放了汤婆子!”
樊季笙却道:“再拿两个小点的汤婆子,让你们奶奶手里握着!”
他自己则脱了鞋子上床,进了初锦被窝里,大掌伸到后者肚子处,将汤婆子紧紧贴在她身上。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