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
宣微澜突然在她耳边说道。
初锦没想到对方也注意到了,顿时神情有些不自在,忙低头喝茶:“我不知道!应该是酒肆的客人吧!”
宣微澜狐疑地看着她,但是没有说什么,只道:“喝了这茶咱们就回去吧!”
初锦轻轻点点头,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陶敏哲到底在私下里跟谁见面,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
他到底在策划什么事,这其中和宁西郡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初锦觉得自己大脑一团遭。
听樊季笙的口气,当今天子并不喜欢郡王府一家,所以她不希望陶敏哲与之关系太过靠近吗,可,经过这么多年与小郡王的友谊,与宁西郡王府对他的帮助,初锦完全有理由相信陶敏哲对宁西郡王府那是死心塌地地忠心。
在回去的马车上,她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白天见过的事情。
当樊季笙站在她面前,关心地询问她今天出去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才赫然想起,不由神情变得很微妙。
樊季笙立马就注意到了:“怎么了?”
初锦忙摇头,侧过身子往屋里走:“我有些累了,所以想赶紧吃饭,然后睡觉!”
樊季笙跟在她身后:“你的喉咙怎么样了?”
初锦勉强笑了笑:“多亏了菊花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了,你吃过饭没有?今晚要不要继续看书,我让人给外书房多烧几个火盆!”
樊季笙挑了挑眉,忽然意有所指地说道:“应该不是我多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撵我出去?”
初锦露出微微一点笑容,有些讶异地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出于习惯问你……这是你的家,我撵谁也不会撵你啊……”
樊季笙定睛望她一眼:“不是就好!”
他淡淡笑了笑,转身出去。
初锦咬咬唇,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如你所料,我要去外书房!”
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初锦轻轻松了一口气,回了内室。
“墨菊,再给我倒杯菊花茶,我快渴死了,喉咙也疼得要死!”
她喘着气说道。
坐下来抬头一看,却见她的丫头们排成一字站在她的面前,颇有些哀怨地瞅着她。
初锦被忘得一愣,开着玩笑:“怎么了,难道是我忘了给你们发月钱还是什么,都一个个像看仇人一眼看着我……”
墨菊最先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埋怨道:“奶奶就是太急了,眼里揉不得沙子,将军与婠婠表姑娘……”
“墨菊!”
初锦的声音陡然提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我说过这件事不许再提!”
习夏悄悄拉了拉墨菊的袖子。
后者咬着唇不说话。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初锦靠在厚实的引枕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着。
但她心里却乱糟糟的,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面上轻松的樊季笙一出了院子,就问守门的婆子;“今天奶奶都去了哪里?”
那守门婆子原就是他的人,自然事无巨细地报告:“……似乎去了婠婠表姑娘那里,但是表姑娘不在……去了三姑太太那里……又与三姑娘一起出府……刚跟出门去的小喜还说着呢……”
樊季笙的眼睛眯了眯:“去了表姑娘那里?什么时候?”
守门婆子马上回答:“就早上那一会儿。”
樊季笙沉默了一会儿,道:“去吧,这件事不用跟奶奶提!”
婆子忙忙应声。
樊季笙回头往院子那里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奶奶,您那天让我们监视着悠草与郭妈妈的一举一动,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看见郭妈妈给悠草一小包药,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悠草对郭妈妈千恩万谢的模样!”
等屋里都没了外人,青青接着送茶的机会进来,悄声对初锦说道。
后者一挑眉:“一包药?”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很好,继续监视下去!对了,晨露那里有人在看着吗?”
“有,奶奶放心,嬷嬷一直让人看着呢,听说晨露这几天一直在家闹,她嫂子气得一直骂人!”
青青有着幸灾乐祸地说道。
初锦道:“她家里是什么态度?”
青青往她跟前走了走,压低声音道:“当初送晨露进来,她家里就打着攀龙附凤的主意,不然为什么要往最不受宣夫人欢迎的院子里送,还是将军的贴身丫头……只是晨露办砸了而已,她家里正恼得慌呢,听说与郭妈妈也有了矛盾,不过是许多事还仰仗着她,不敢过分罢了!”
初锦微微皱眉:“郭妈妈仰仗着谁的后台,宣夫人的?”
青青点头:“可不是,宣夫人一手把她提拔上来的,原本她只是一个浆洗婆子,日子过得很不如意,但是得了宣夫人的青眼后,就一下子发达起来了,穿金戴银的,过得比许多富家太太都要奢侈!”
初锦轻敲了下桌面,点头:“我知道了,你过来,我跟你说……”
第二天早上,初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没有樊季笙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睡得太死,没有听到对方上床睡觉或者是起床。
但是当她询问的时候,周嬷嬷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奶奶,大爷昨天晚上睡在了外书房,没有回来!”
初锦愣了愣,才“哦”了一声。
她昨天想事情想的久了,就径自睡过去了,也没想起来问一声樊季笙什么时候回来。
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当真没有回来。
她先是愣怔以后,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愤怒。
她对于樊季笙与婠婠的事情已经表现得相当宽容了,但是,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她的神经,现在又和她闹分居?
他这是在向婠婠表明什么吗?
虽然被迫与她成亲,但会对对方守身如玉吗?
初锦慢慢握紧了双拳,细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唇。
“奶奶……”
杜鹃试探性地喊道。
初锦回头看她一眼,回以微笑:“收拾好我们就去给太太请安吧!”
“不等大爷回来?”
杜鹃小心问道。
初锦眼中的温度变冷了一些:“不用,将军看书看得累了,让他多休息一下才是!”
杜鹃与周嬷嬷对视一眼,彼此望到彼此双眸中的担忧。
来到宣夫人那里,刚进了院子,就发现院中的丫头都屏息凝神,气氛既紧张又微妙。
看到初锦一行人进来,她们就忙着悄悄摆手。
初锦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从屋里面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及宣夫人的柔声细语。
宣致和也在这里。
怪不得……
初锦对迎上来的玉露微笑,对方是宣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很有威信:“玉露姐姐!”
玉露掘唇轻笑着,朝一边的茶房走去:“奶奶,这边请,先喝杯热茶润润嗓子!”
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
玉露就如宣夫人一样,拥有着美丽的容貌,与十分动听柔和的嗓子,光观其模样,根本就意识不到她只是个丫头而已,反而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太太听着今天心情很好!”
宣夫人的脾气温和,但是却很少看到其情绪外露的时候。
玉露微微一笑:“可不是,今天老爷也在!”
初锦也发现了,如同大多数结婚数十年的夫妻一样,宣夫人与宣致和的关系并不算很好,应该说是性生活并不十分融洽,宣致和有几个年轻貌美的美妾,也就意味着他很少来宣夫人这里过夜,即使在外人面前两人一直恩爱有加的模样,但,初锦相信宣夫人绝对不如她表露在外面的那样宽容大方。
她笑了笑:“老爷今天兴致也很好!”
“是呢,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说要和太太分享一下好消息,本来太太都是去上院陪着老太太吃的,今天却破了例早让人穿了饭上去,陪着老爷吃一点!”
主子的心情好,下人们心情自然也十分愉快。
玉露也比平日显得更加善谈。
初锦笑着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太太也只是太高兴才会如此,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也会很高兴!”
玉露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早就知道这位新嫁进来的奶奶是个心思不简单的,倒没想到对方竟会这样讲话。
“大奶奶说对了,刚就是奴婢去回禀的老太太,老太太当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嘱咐着要小厨房多做些好菜,又让我们做事都轻着点,不要影响主子们谈话!”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道:“大爷没跟奶奶一起来?”
初锦瞅了她一下,见对方只是单纯的发问,没有其他意思,便也笑着回答:“估计得待会儿了,他有点事!”
玉露了解地点点头,转身出去。
不过片刻就又返身回来,将一个小匣子递给初锦:“这是太太娘家昨个儿送来的几瓶梅花清露,府里几位姑娘奶奶已经有了,就差奶奶这一头,您今个儿正好在,就一并带过去吧!”
初锦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是一个一寸来高的玻璃瓶子装着粉色的透明液体,散发着好闻的梅花清香。
“这是从海外传进来的,既能食用又能当面脂用,奶奶拿去用用,看看效果怎么样,我家太太和几位姑娘用着都很好呢!”
初锦含笑点头:“那就多谢太太赏赐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从那屋传来宣夫人的声音:“玉露,是谁来了?”
玉露忙答应一声,示意初锦跟她出去:“太太,是大奶奶来请安了?”
宣致和却忽然开口道:“是阿笙媳妇?让她进来!”
初锦不由看了玉露一眼。
自从她嫁进来后,她就明显地感觉到宣致和不喜欢她,所以才会一直漠视她的存在。
她能感觉到那其中隐隐的敌意,她不知道原因……
玉露显然也很惊讶,惊讶过后就忙催着初锦快进屋。
宣夫人的屋子里始终燃着清秀的百合香,味道飘渺。
初锦踏进屋后,先是下意识地屏息,才缓缓呼吸着,往屏风后面走去。
宣致和与宣夫人停止了交谈,齐齐注视着她。
初锦上前行礼:“儿媳拜见老爷,太太!”
顿了一会儿,宣致和才道:“起来吧!”
初锦慢慢起身,低眉垂首地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示下。
宣夫人安静地喝着茶。
宣致和却是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问道:“你还有个同府桐木的姐姐死于暴病是不是?”
初锦微微一愣,才点点头:“是!”
“但是我听说她死后你们府还将她从族谱上驱除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屋里的其他人显然大吃一惊。
初锦也很震惊,没想到宣致和竟然会知道这件事。
她保持了沉默。
宣致和眯着眼睛看着她:“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长姐死得相当不光彩,我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你既然嫁到了我们宣府,我希望你们陶府的一些坏习惯你不要带进来……”
初锦猛地抬头看他。
或许是她双眸中的情绪表达得太明显,宣致和不适地皱皱眉,冷笑着:“怎么,嫌我说话不中听吗?”
初锦咬着唇,指甲深深掐入到手心里:“儿媳不敢!”
“我原本以为你只可能携带着你父亲身体上的遗传,但是,现在又知道了你长姐的事情,你长兄他更应该……”
“老爷!”
她微微喘口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如果您对我不满意,尽可以休了我,但是请不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或者是我的亲人……儿媳足够尊重您,但不代表我认同您的观点,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不顾去看宣致和与宣夫人,或者是房间内任何一个人的神情,便转身离开。
杜鹃几个都愣愣地跟着她出了院子,直到走出去很远,宣致和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跳脚:“这就是圣上给我赐婚的儿媳妇,问问天底下哪有敢与公公婆婆顶撞的儿媳,不行,我要去告御状,我要休了她,让这样的泼妇留在宣府,就是祸害我们宣家三代!”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抬脚就要往外走,宣布夫人不得不好好抚慰他:“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慢慢来,初锦可是圣上赐婚的女子,哪是那么容易就休得的,就算是真要休,也要等好好商议之后,等老爷平静下来后……”
宣致和喘着粗气指着门外:“你说,你说说,这个陶初锦有哪点好,有哪点能比上婠婠,阿笙那个榆木脑子故意和我作对,娶了个这样一个媳妇回来,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捶着胸口,大声嚷嚷着。
宣夫人忙让人倒茶水来,亲自喂到对方嘴边。
但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她唇角慢慢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初锦气喘吁吁地走到偏僻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杜鹃几个已经快追不上了。
“奶奶,奶奶,您千万不要冲动……”
初锦眺望着远方,初春的景象与冬日还是有一点点区别的,万物已经有了生机,大部分的树木也开始抽出新绿,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这样陌生。
即使她已经在这个时空中待了三年,仍然很陌生。
或许她用于也不能适应这个世界。
无论她多么努力……
有一些事情她永远都无法接受。
“奶奶,奶奶……”
初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对几个真心关心她担心她的侍女,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奶奶,刚老爷说那些话,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
习夏担心地问道。
初锦冷笑一声:“陶府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很艰难!”
“那怎么办,要是被别人知道,奶奶和二爷以后……”
初锦却摇摇头,很笃定耳朵说道:“国公爷不会让别人知道,这是家丑,需要掩盖在黑暗中,所以,没有必要去担心!”
杜鹃与习夏却仍然非常紧张。
初锦深吸了一口气:“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们去上院吧,不能迟到!”
“奶奶,大爷那里要不要……”杜鹃试探性地问道。
毕竟刚才初锦是和这府里的掌控者吵了一架,作为对方的儿子,樊季笙应该知道,也应该做好应对。
初锦却非常冷淡地摇摇头:“不用,他知道也不会有任何用处!”顿了顿,她才说道:“我是赐婚嫁进来的,要休了我必须得经过圣上那一关,你认为皇帝会因为一个臣子几句哭诉就改变已经昭告天下的事实吗?”
这才是她最大的优势所在。
她知道她是不会轻易被休回去的。
而她也不能被休回去。
陶府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去的,而她要做的,只是尽量去忍受,去承担,去积累自己的势力,然后再忍无可忍的时候,再尝试离开!
但现在的她,太过弱小,任何一个人都能欺辱她。
宣府,是她的保护伞。
她绝对不能离开她的保护伞!
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去迎合樊季笙,包括迎合他和婠婠之间的关系……
初锦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一步,她的脚印都非常坚定,沉着,稳定,就彷如是她的个性,她下的决心!
她的神情最终恢复了平静,看不到丝毫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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