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样一吼,萧笑才像是忽然清醒过来,怔怔的看他,半晌才解释说:“萧云出事了,在台湾。悫鹉琻浪”她说到这里其实只说了一半,努力的又张了张嘴,但始终没再说下去。
张伯年是做律师的,这种事对于他并不难描述,这是职业素养。但是那两字,萧笑,说不出口。特别是在对象是萧云的情况下。
庄正楠的神色缓和下来,下一秒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抱住。
他抱得不送不紧,刚刚好,在她上车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简单的动作,对于萧笑算是最好的抚慰。
两人上车,庄正楠吩咐司机往机场开,期间还帮助她打电话给安妮,吩咐她订机票并准备好两日内需要的东西打包送到机场碛。
从头到尾,萧笑只是安静的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过的风景,发怔。这几年,她也算是见过不少风浪,这一次,因为他在身边,她的精神第一次可以不用高度集中,去思考和防备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
适逢车流高峰,车子开到一半被堵在路上,萧笑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密密匝匝的车队正在蜿蜒蠕动,一点一点缓慢向前。车子开开停停,晃得她头晕,索性闭上眼睛,借以缓和自己起伏的心绪。
按照外界看她同萧云的关系,当然是水火不容。萧云出了这件事,她应该幸灾乐祸,甚至高兴还来不及。但萧笑并不这样想,不要说她们是姊妹,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出了这种事让她知道心里也不好受侏。
更何况……
萧笑想到这里,竟然会觉得鼻酸。
“喝水。”庄正楠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瓶水,凑到她的眼前。
虽然萧笑觉得口干舌燥,但却并不想喝,她缓缓的摇摇头,拒绝了。
庄正楠微微的挑眉,收回手来将矿泉水拧开,瓶口轻触到她的唇边,萧笑狐疑的看他一眼,却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强硬的不可一世。
如果是平时,她也许还会跟他展开拉锯战,但现在,完全没有力气。就着他的手,顺从的喝了一口。
甜意从舌尖一直到喉咙,最后进入身体。
奇迹般的,她竟然觉得好了一些,于是掀开睫毛,又看了他一眼。
庄正楠像是没看到,若无其事的拧好矿泉水放在一边,又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水渍,沉声道:“如果我是你,现在这种时刻,绝对不会离开香港。”
“萧云的事,不是‘别的事’,”萧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喘息一口气又说,“这次不同往日,真的很严重。”
“东隅的罢工还在进行中,跟工会的谈判又毫无进展,这样下去,别说是你的新计划,连酒店很快都运营不下去,如果在这时候离开,董事会的那帮人,不会放过你。”他提醒。
“只是两天而已。”萧笑也知道自己现在离开不合适,但是,她不放心。
她这话出口,庄正楠刻意的看了她一眼提醒:“这件事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两个小时内都可能变一个天。”
他的话,萧笑竟然没有开口反驳。
道理她都懂,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或者是她同萧云之间的那些牵绊。
她靠在靠背上,神情已经相当的疲惫。车子转了个弯,她的身体很自然的朝着庄正楠倾斜,萧笑并不纠正,头顺势就靠在庄正楠的肩上。长发顺着他的手臂倾泻而下,而她的眼睛落在前方的一点,沉默了半天,喃喃的开口:“其实从小到大,我跟萧云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复杂,一半是因为家中各房妻妾之间无聊的争斗,还有一半原因是来自父亲的宠爱。本来,萧云的母亲是家中最受宠的一个,她非常漂亮,漂亮到我第一次在家里看到她的时候,竟然以为她是仙女,追在她的后面一直叫她‘仙女阿姨’。萧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又开口,“人人都说萧云会长,年龄逐渐增加,模样越来越像她的妈妈,父亲爱屋及乌,自然对她视若珍宝。那时候我还小,跟母亲一直住在马来西亚,一年见得到父亲的次数寥寥可数,身份自然比不得萧云矜贵。小孩子都有嫉妒心,我也是。那时候非常羡慕萧云,可以得到那么多的爱,还有一位那么漂亮的母亲。”她说到这里,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覆在庄正楠放在膝盖的手上,指尖深入他的指缝,与他纠缠在一起:“你是东隅的股东,一定知道那一年的跳楼事件,轰轰烈烈闹得尽人皆知。”
庄正楠明显可以感觉到她此时的软弱,低低的“嗯”了一声,等她继续。
她靠在他肩颈上的头微微的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描述:“那时候媒体没有现在发达,钱也很有用,只要你愿意出钱,什么样的事实都可以被掩盖。关于萧云的母亲的事情,就是被这样盖下去的。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萧家受宠的三姨太会忽然跳楼,之后甚至连丧事都没有办,人连同那些关于她的往事就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我想,也许连萧云都不知道,她妈妈的死,其实同我有关。”
她以为说到这里庄正楠会觉得震惊,但是他下一秒的动作却是曲起手指,反握住她的手。很小的动作,却似乎可以给人无限的勇气。萧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那年的夏天特别热,我在香港住的比平日都久,邻居送我一只猫,我每日就同它玩耍,三房只有萧云一个女儿,父亲又去的比较多,所以有时候我会在那里小住。有天晚上我醒来发现猫不见了,就出去找它。结果没找到猫,却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萧笑说到这里,语调里尽是沧桑,她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萧家的环境,大家都比较早熟。萧云的妈妈同她的保镖所做的事情,我隐隐约约的也好像明白。更知道他们的不应该。其实我那时,一直都禁守秘密,因为我妈妈曾经告诫我,千万不要参与到各房斗争的事情里去。现在想来,她是对的。但是接下去的有一天,萧云为了跟我争抢一个玩具,对我大打出手。我那时候还没开始练跆拳道,有矮又瘦,自然无力还手。等她被人拉开时,我的一只手已经被打的脱臼。明明是我受了委屈,但大家都偏向萧云,决定当晚送我回马来西亚……就在去机场的路上,我决定对父亲坦白一切,现在想一想,那时候的自己虽然还是小孩子,却已经非常恶毒了。”
庄正楠只穿了衬衫,听她安静的说完后随即感觉到肩上有温温热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渗入他的皮肤。那是穿越了十几年的悔恨的眼泪,如果没有猜错,他是她第一个倾诉对象。
“这不是你的错。”他微微的向旁边退了退,想要看她,萧笑却不肯从,而是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很快的就有眼泪不断的从他的指缝中涌出,像是泉水,怎么也止不住。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这个秘密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沉重了,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上。
午夜梦回时,她常常想,自己会什么还会这样健康的活着?
她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对萧云的无理取闹会采取那种态度。哪怕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扇自己耳光,萧笑都忍了。因为她看着萧云,就会很容易想起梅姨从高楼的顶层,一跃而下的情景。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个小孩子,她并不知道被父亲知道这个秘密后的结果,会是这样。也或许她朦朦胧胧知道会有严重的后果,但为了报复,还是说了。
随后萧云也过到了四房,由乐盈珊抚养。自那以后,萧远山似乎便忘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最明显的就是每年他的生日,子女们都会送礼物给他。梅姨那件事之后,萧远山收到来自萧云的礼物连拆都不拆,就仍在一边。但是来自其他人的,都会当面拆开,并夸奖两句。
这种情形多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到后来有势利的佣人,都不再看萧云的脸色。
一个人从出生起便被捧到了天上,却忽然被重重的摔下来,这种落差,不是一个小女孩可以承受的起。
从头至尾,庄正楠什么也没有说,任她流泪,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温柔拍她的背,当做是抚慰。最后车子到了机场停了下来,安妮就站在外面等候了,他才俯身到她的耳边提醒:“到了。”
萧笑震了一下,匆忙用他的手擦了一下,眼泪鼻涕弄了他一手。
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如此的纵容,任她为所欲为。
“我出钱干洗。”萧笑擦干净了,红着眼睛看他一身狼藉,尴尬的说。
庄正楠一笑,点头说:“好。”
“那我走了。”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却又被他一把拉住。
她不明就里,回头看他。
外面是阳光,车内自然的变暗,衬得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只有弱者才会沉溺在往事里,而你不是,这一点你要记得。”
他慢慢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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