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没有人说话。凌一专注地开着小货车，凯撒沉默不语地发呆。在心中踌躇了很久，他很想问凌一，是知道他们不怀好意才不肯帮忙，还是真的本来就不想救人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是凑巧？
他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重要。
但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他。
我应该相信她。凯撒对自己说。她值得我信任。就算她真的是后面那种心态，我也不会告诉她。
他为自己这种为意义不明的问题踟蹰不已、患得患失的奇怪心态感到惊异。就好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晚饭的时候大家分别吃了半管半液体压缩食物。女孩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而凌一也显得非常疲惫。
“我可以开车。”凯撒提议。
但是凌一摇头说：“不。”
“我真的会开车。”凯撒诚恳地说“你跟比克学习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偷偷地看着。这很简单。”
凌一只是看了他一眼。仍然拒绝：“不。”
“你不累吗？”
“我累了。现在我们停下来休息。”说着车子滑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直到确认从外面看到不到什么，才完全地熄火停下来。
这个时候，车后面跟着的感染者们已经完全被她甩掉了。四周是静谧的旷野。
凯撒愣了一下，心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恼火，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我只是想帮助你。”
“我知道。但是我拒绝。”凌一认真地说“这辆车，车灯不够亮，也照得不够远。夜里行车是很危险的。再说你并不是一个熟练的司机，遇到突发情况，你可能会操作失误，这更加会加大危险系数。”
但凯撒想，不，她撒谎，并不完全只是因为这些。
如果是跟别人争执，他一定会质问到底，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面对这个女孩，他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她不是别人。
并且她一定会坚持按照她自己古怪的行事逻辑决定事情，半点也不会被别人影响。
他有一点恨。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但更多的，是无奈。
看着凌一在椅子上蜷起来，一副打算开始休息的样子，凯撒忍不住问：“你是这里本地人吗？”他一直单独躲在仆人住的地方，没有听说过关于凌一的事，也不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他的话沉在夜色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好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
他悲观地想，也许她只是不想跟自己有过多的交流，根本不想理会我。
就当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她的声音：“你是本地人吗？”这并不是回答，但是凯撒觉得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凯撒说：“我不是本地人。”
那就是说只是在本地的神殿中长大，或者……“那你在哪里出生。纳里星人吗？”那个声音好像一下子就冰了几度。
“不。纳里星在哪里？”凯撒奇怪地问。
凌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父母还在吗？”
“不在了。”
“你似乎并不为此感到过份难过。”
“他们已经去逝很久了。我都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不过别人拿了他们的画像给我看。”凯撒从车窗望着外面的星辰：“但是我就是跟他们亲近不起来。那只是画像，你懂吗？”
“是的。”画像不是真正的人。不论你在它身上投入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像个笑话。就像尤利安。
凯撒跟凌一从同一个狭小的车窗看着外面的星空，好一会儿，凯撒犹豫不决地说：“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这次他没有得到凌一的回答。
可能她已经睡着了？头歪在一边，静静的。
看上去整个人又瘦又小。
他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看上去像一只细麻杆。好像风一吹就要把她刮走了。
但是她突然动起来，却带着惊人的无所畏惧的力量。
甚至让人觉得，她总有一天会被那个力量撕碎的。
这个想法令凯撒心惊。小心意义地挨了挨她的手背，好像感受到她的体温也会叫他安心似的。
到是睡着的女孩被他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看看外面，大惊小怪地叫道：“为什么我们停下来？车坏了吗？”
“等天亮。”凯撒闷声说。
“为什么要等天亮？！”女孩急道：“下一个镇还有很远，如果不赶路的话明天也到不了。”
凯撒不由得有点不悦，看着凌一的方向没有说话。
女孩看向凌一，才发现她竟然躺下来，急道：“她……她竟然睡觉了？她怎么能睡觉呢？我们停在这里很危险的，她睡着了，如果有怪物袭击我们该怎么办？”
凯撒忍不住反问：“她也是人，不睡觉哪会有精神！没有精神怎么上路，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女孩语塞，想说累了让我开也行呀，但想起来自己不会开车。只得强行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着急。”踌躇着挤出笑脸，小心翼翼地问凌一：“你……你现在有那么累吗？要不然我们再坚持向前开一段吧？我记得附近有一个很小的村落。我们也许可以在那里落脚。你就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了。为大家考虑一下吧！”
凌一似乎已经完全睡着了。根本没有反应。
女孩还要伸手去推醒她。
凯撒觉得心情更加烦躁起来，气乎乎地挡开女孩的手说：“不知道你说的大家是指谁？我们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并且我也认为停在这里要比贸然去一个不知道有没有被感染的村子安全得多。”他对这个欺骗过自己的女孩一点好感也没有。
女孩被他刺了一下，噎得说不出话，抽抽咽咽地低声抽泣起来。
凯撒在这一阵阵的抽泣声中，几乎一夜没有睡。
天亮了，凌一神清气爽地启动车子时。女孩已经累得睡着了，顶着大大黑眼圈的凯撒瞪着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疲倦与烦躁过。愤愤地扭头歪在椅子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凯撒睡到中午的时候才惊醒。醒来发现，车子停了下来，而自己身边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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