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不跟着我吗?”男生平静的表情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不能!我偏要跟着!”女生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可以,不过有个条件。”男生眼睛盯了一会儿河对岸,突然从长椅上站起身来走了。
女生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追不舍,“什么条件快说啊!”
男生走到一片茂密的竹子后面。那些竹子最矮的都有标准篮板那么高,从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自然,从外面也无法看到里面。
男生转身对追过来的女生说道:“帮我跟踪一个人。”男生的语气的依然十分平静,嗓音充满了诱人的磁性。
“好!你说吧,跟踪谁?”女生想也没想便脱口答应,语气里充满了坚定的自信。
男生掏出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
女生赶紧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去,然而看了第一眼她就是一愣。照片上是一个长头发的男生,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像一个外国侠客了!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个外国电影,讲的就是那个外国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不过那个侠客的名字她却记不起来了。而之所以这张照片给她这样的印象,便是因为照片上的男人也戴着和那个侠客一样的眼罩,把双眼及周边的眉心、眼角和太阳穴连成一线的部位全部遮住了。
女生不知道男生为何要拿这么一张连脸都看不见的照片来给她,连声抱怨:“哇,你就没有一张清楚点儿的照片么?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跟啊!万一跟错了——”
女生啰里啰嗦的长篇大论让男生愈发的讨厌,便一下子打断了女生的话,微怒道:“我就知道你帮不上忙,还是赶紧回寝室吧,马上就要十一点了。”说着把手机收了回去,转身要走。
“等等!”女生的口吻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一把拽住男生的胳膊。
刚刚转过头去的男生复又把脸转了回来,盯着女生故作严肃的表情,暗笑。
女生紧紧盯着男生面无表情地脸:“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沉默过后,男生轻声道:“工管111班,耗子。我只知道这么多。”说完又补充道,“把你跟踪到的他的任何行踪,记住,是‘任何’行踪记录下来,而且只能用你的脑子记录,不能留下任何文字和照片,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跟踪他。我会找合适的时间和你见面,那时候我要求你把你所记录的所有信息都提供给我。但是要记住,即使弄不到任何信息都不能被他发现——能做到吗?”
“好,没问题!”女生似乎根本没有把这项任务看得有多重,反而紧接着就转移重点问道,语气依然强硬,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男生语气里透出来的对自己的反感,“只要我做到把这个人的行踪全部提供给你,是不是我就可以——”
“没错,我就同意跟你继续交往下去!”男生恨不能马上结束这段谈话,“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无能的人!”所以他的语气也非常的不客气,甚至不惜采用这种十分伤人的语气对一个女生讲话。
可是女生好像油盐不进一样,眼睛一亮,根本感受不到自己受到了丝毫的蔑视和伤害,反而语气突然柔软下来道:“那个……我能问一下……你跟踪他的目的么?”
男生心中暗笑: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但是他假意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因为我察觉到这个家伙最近在跟踪柴婉妃。我知道你跟妃妃是室友。”
“妃妃”!
她没有一个叫“妃妃”的室友,尽管她知道男生所说的不过是“柴婉妃”,然而她不愿承认的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叫另外一个女生的乳名——即便这个女生是自己的好朋友。
不!应该说这个女生“竟然”是自己的好朋友!
即便是再愚笨的女生,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聪明”起来。
女生突然萌生了一种想被人跟踪的冲动。
“为什么?”女生愣了一下,问道,“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们两家的关系,所以你才这么关心她是吧?”女生想起婉妃曾委婉地透露过她和男生两家之间,特别是两个人的父亲之间的关系。虽然是“婉转”的透露,但这可是有关男生的信息,女生怎么可能不铭记于心?更何况当时婉妃是将这信息当做是不能向第三人讲的秘密。
好半天,男生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妈的!我真笨,干嘛把答案主动给他!
回过神来,男生已不见踪影,剩下女生一个人傻傻的站在昏黑的树影之中。
唐蒙打开酒吧旁边X5的车门钻进了驾驶室。真皮驾驶座上丢着一把钥匙,唐蒙关上车门,望了一眼酒吧门口,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高声大叫。唐蒙没有耽搁,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单手一旋,车子的引擎便被哒着。
从声音上判断,引擎动力强劲,却并不很吵。然而这只不过是唐蒙父亲的第二辆车,如果不是第一辆宝马曾经出过事,父亲再怎么说也不会放弃那辆已经大修过不下二十次的爱车。
唐蒙熟练地调转车头,几脚油门便开出了河溪公园。
“驾驶室的门要是开着的就说明我今天不回家了,你就把车钥匙放回家里去,顺便跟你妈说我在外面应酬,今天晚上回不去了,妈的那帮家伙喜欢搓麻将。”
“就这么说吗?”唐蒙记得那还是父亲第一次这样对自己交代。而那之后唐蒙不记得父亲已经这样交代过多少次了,每次的借口都不同,每次借口的真假也不尽相同。
“实话实说。”父亲调皮的一笑,每当这时候,唐蒙才能目睹一把父亲严苛背后的一面……
口含生的朝天椒背诵庄子的《逍遥游》和上百篇名人演讲,每篇超过两处错误就再含一颗,四处就再含两颗,以此类推……
初三时学完大学数学系二年级的课程,并在权威刊物上发表了自己对《相对论》和《时间简史》的独到见解。能做到这些是因为做错一道奥数题就会被罚五十道的经历……
小学毕业的时候能熟练弹奏一百首中外有名的小提琴曲——右手。左手则在画板上临摹出《蒙娜丽莎》。曲子若有一处弹错,或者临摹与原画有一处不同,就要被罚在两分钟内用电吉他弹出一首原本是十分钟的曲子,并且构思出一套服装设计方案,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用计算机软件设计出服装的雏形……
每天要在八分钟之内跑完三公里,三分钟之内做完一百个俯卧撑,一分钟之内挥动网球拍打出三十个180KM速度的网球,三十秒内九球全部入袋……做不到的话就要把父亲规定的所有刑罚全部执行一遍,包括父亲用鸡毛掸子在背上五十下抽打。
后背上一阵莫名而来的疼痛将唐蒙从这些可怕的经历中惊醒。他单手猛打方向盘,右手迅疾的伸向挡把将车子调成自动挡。
三分之一秒之后,一辆装满家具的卡车疾驰而过。两辆车距离之近可以让唐蒙看清贴在木制柜子上面的出厂编号。
车里的电子狗发出汪汪的叫声,唐蒙抬头看到了前面限速的标志牌和电子眼,把速度从一百降到了四十以下。唐蒙暗骂这些喜欢在夜间到处乱逛的大货车,刚刚的速度至少有六十。
唐蒙把车窗打开,似乎是希望风能把大脑中的记忆给吹出去。然而如同挥之不去的影子,父亲那严酷的脸却一直都是那么清晰。
他曾经不解的问过他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只那一次,那一次过后唐蒙就再也没问过父亲这个问题了,尽管在内心深处,仍旧残留着一些人类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逼我做这些?我讨厌你!我……我要杀了你。”唐蒙哭丧的小脸挂满了泪水,两只纤细无力的胳膊使劲的往背后伸,但好像怎么也够不到那些被鸡毛掸子打出来的伤口。
父亲奇怪的微笑起来,似乎是知道这种委屈的表情是永远都伤不了人的,便默不作声的盯着光着上身的唐蒙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把鸡毛掸子放在一旁,走到一个竹子编的笸箩跟前。笸箩里面垫着一个毛茸茸的垫子,上面猫妈妈正在搂着三只小猫舒服的打着瞌睡。看到主人前来,猫妈妈“喵”了一声,慵懒的双眼似乎带着笑意。父亲慢慢蹲下来,朝笸箩里看了一会儿,似乎读懂了猫的幸福,也微笑起来。
唐蒙丝毫搞不懂父亲打算做些什么。正当他停止哭声愣愣的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的时候,紧接着令人发指的一幕便发生了。
父亲慢慢从三个孩子的身边将猫妈妈夺走。不知是因为父亲的用力过大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它造成的恐惧,猫妈妈突然大声地嘶叫了两声,但因为对方是主人,壮硕的母猫并没有伸出爪子反抗。
然而这两声嘶叫却惊醒了笸箩里的几只小猫。三个毛茸茸的肉球睁开迷瞪瞪的双眼,眼巴巴的看着母亲被主人拿走却无能为力——小猫们刚出生三天,虚弱的四肢连站立都无法完成,看到自己的妈妈被人夺走,只有瞪着大眼睛张着小嘴巴嘶嘶的份儿。
壮硕的母猫刚刚经历过生产,身体还十分虚弱,被父亲一提,也不明所以的喵喵大叫起来。这只猫自从买来就很是温顺,唐蒙调皮的时候拉扯它的尾巴,它也只是一味的逃跑,要么就是冲着唐蒙龇一龇牙,从来没有亮出过它那锋利的爪子来。
然而这次……
唐蒙呆呆的看着父亲,只见他双手架在母猫的腋下,缓缓站起身来,神经质似的倒退了两步,然后又突然将母猫高高举过头顶。母猫觉得主人可能是有些无聊了,想和自己玩儿一会儿,毕竟自己这两天一直呆在自己的孩子们身边,根本没空陪主人一起玩儿,便又转回了温顺的叫声。
“喵”!
一声惨烈的嘶叫,唐蒙家的客厅里,一只原本毛发油亮,性情温和的猫咪,脑浆迸裂,血肉模糊,长长的胡须上挂着眼珠破裂之后飞溅出来的液体,一股酸腐的臭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死寂之后,笸箩里三只小猫拼命地“喵”起来,接着晃晃悠悠的从笸箩里站起来,一步一跌的爬到妈妈的身边,用毛球一般的小脑袋去拱妈妈的身体。三只小猫刚刚还只是窝在妈妈身边动都不会动,只知道享受温暖的宝宝,这时候却一起用力,竟把硕大的母猫翻了过来,然后齐声大叫,声音比它们的妈妈还要大。
母猫四脚朝天,锋利的爪子只从肉垫似的脚掌里身处一点,便被父亲脑袋冲下摔死。此时四肢好像还在微微的颤抖。
一下子,唐蒙像触了电一般,连头发都颤抖着奔向了自己的卧室,“咣”地一声关上房门,却不知自己要干什么,盯着空气发愣。
当他再次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只见父亲在厨房的炉灶前面炒起了菜,香喷喷的气味儿洋溢着家的味道。几小时前那种酸腐臭味道不知飘散到了何处,地上没有任何血迹,那三只小猫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这件事也如同唐蒙的疑问一般再也没有在父子之间出现过,即便唐蒙小小年纪便理解了父亲的用意。
紧接着那件事,父亲就带着唐蒙搬了家,搬到了现在住的城市。又很快,父亲低调的结了婚,继母是一个比婚礼还要低调,却比生母还要亲切的一个人,只是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
唐蒙并不抵触这些记忆,因为他已经足够坚强。
他点着一根烟,看了看电子地图,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
照片里是那个被任玲看着像是佐罗的人,然而这次照片显示了“佐罗”**而瘦瘦的上半身。和自己正好相反,“佐罗”的伤疤位于他身体前面,而且只有横亘在左腹部的一条深深的伤口。
毫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唐蒙“咔哒”一声打着一簇火苗,靠近那张照片,待只烧的剩下一角的时候,他将其丢出了车子。
凌晨时分,一辆豪华轿车在通畅的大路上飞驰,飞向和唐蒙家相反的方向。
一张带着火苗的照片则向车子的相反方背道而驰。照片只剩下了一角,那是一个人的肚子,上面刻着一条深深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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