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要保重身子!”我跪在床前小心喂着爹爹喝药,“月也,听爹一句劝。到玄阳去看看他!”爹不住的咳嗽,口中的药一半顺着嘴角溢出,我含着泪点点头。
“爹,回来那日,我要爹爹亲自骑着马去接我。”我放下药碗,接过小宜递过来的手帕擦着爹爹下颚上的汤药。娘亲站在一旁,侧着身子抹着眼泪,爹爹笑着点了点头,微微合上双眼睡下。
“娘,等二哥的事了了,我就走!”我扶着娘亲到院子里的亭子坐下,站在一旁轻轻为她垂着背。
娘亲笑着看了我半响,将我拉到身侧坐到,眉眼间全是笑意。我将头靠近母亲的怀里,低声唤了声‘娘’,娘拉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磨砂。“月也,你瞧着浔儿他不喜欢络儿,他可是瞧上哪家姑娘了?哎!不是娘要逼他,若他不是招惹了上官家的大小姐,又怎会惹得人家都上门了。哎!娘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了。”
“娘,上官络儿刁蛮任性,任意妄为在原州是无人不晓的,女儿只和她有过几面之缘。依二哥的性子断不会应了这门亲事。娘,二哥有好几天都没回家了?”我靠在娘的怀中,摆弄着搭在胸前的长发。
“月也,你该启程了!”娘的手轻轻拍在我身上,我将身子往娘身子里靠了靠,犹疑了片刻道,“娘,你说,上官旭和上官络儿同是一母同胞,为何竟浑然不同?”
“旭儿是个实心眼,月也,若是——”
“娘,我想到二哥在哪了,你等着,我去把他给抓回来。”
“你让大家担心了!”我没想过有一日还会回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还是以前的摸样。
一望无际的河面,我从未尝试过走到尽头,河两岸数十米便有几株垂柳,身后是原州城外的芙蓉山,山上桃花开得烂漫,山脚下的芙蓉花还未开。清风迎面,却没有带来芙蓉花的淡淡幽香。
“二哥,若是我就这么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里。我不要火化,我害怕被风带到陌生的地方。”我似是做着梦,瞧着夜里开的正艳的芙蓉花,说起了胡话。那次自玄阳回来便是一路昏迷,醒来时,只有二哥和眼前大片的芙蓉花,只记得恍恍惚惚头更加沉了,好累好累很想睡觉。“花开了,你闻,花香……”耳边的声音听不真切,明明是带着哭腔的话。
“月也,你记不记得那日你病得厉害,我偷偷带着你到这儿,然后你就醒了。”二哥弯着身子折断岸边还未长好的芦苇,细细瞧着,“你说,若是你死了,就要要塟在这荷塘的岸边!”
“二哥,娘说只要你回去,娶不娶上官络儿都随你!爹病了!”我边点着头,边看着二哥,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
“三妹,若是我前脚回去,那爹娘才是为难。上官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你还不知道吗?”二哥缓缓沿着河面向上走,我静静的跟在他身后,绞尽脑汁思索着对策。
“哥,我去求求他!”我大步跑到他身侧,双手扯着他的袖子。他停住脚步,回头定定看着我,脸色分明已憔悴了不少,眉头微微蹙着,嘴上功夫仍是没落下,“你敢?”话毕将手里的盘好芦苇帽戴到我头上,芦苇絮打在侧脸上,痒痒的!他转身施展轻功,足尖轻点河面的浮萍向河中央跃去。
“哥——”待他落回岸上,我扯住他胸前的衣襟,眼泪禁不住落下。“爹这次可说错了,我离了家一样是风流潇洒的公子!”二哥右手握着的剑稍稍转一个角度,剑上叉了几条叫不出名的鱼。
“哥,我不许——!”我哽咽着声音不敢再看他,回头擦掉眼角的泪水。
“你可是答应过不在我面前落泪!”二哥走到我身前将我轻轻拉到怀里,我抬头看着他,发髻早已乱了!
“上次来时,你真的看见了芙蓉花开吗?”二哥将鱼放入一个布袋中,用剑挑着。我跟上他的脚步,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又忍不住惋惜道,“只是我记不清花开的样子了,但花香我一直都记得!”
“奥?只是可惜,今日的芙蓉花还未开!”二哥叹着气,望着湖面,“花开迟了!”
“是花期未到!”我伸手揉了揉脑袋,侧头望着满山的桃林,心里禁不住一阵欢喜,“哥,你瞧,山上的桃花开的多好!夫子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嘿嘿!另外两句是啥来着?”
“到晚上,我烤鱼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二哥笑着拍了下我的头,将话题绕开。“好啊,我负责生火!”……
我记下了夫子教的诗句,却忘记了纵使山寺的桃花,很快也会凋谢的,遍地芳华也不过是悲壮挽歌的前奏。时间是强留不住的它不该留下的东西,我们在时间面前束手无措。
“贺子浔!”上官络儿一人骑在马上,旁边数十位家丁仆人前后站了三排,身后牵着十匹马。她由一匹棕色小马驹上跳下,立在风中,裙裾翻飞。不知是何时到的芙蓉山下,我和二哥相顾看了一眼,必是上官家一路跟踪而来。
“上官络儿!”二哥喊了她一声,将身子侧到一旁,上官络儿亦放慢了脚步向这边走来,看不明脸上的神情。上官家在原州有权有势,早就成了地方一霸,手下的奴才更是狗仗人势,欺压地方百姓。若不是早认识了上官旭,我和二哥断断不会和上官家的人扯上半点干系!
“你们都退下!”上官络儿自始至终未瞧过去我一眼,牵着马走到二哥身侧,朝身后的人吩咐道。瞥见我手中的剑冷冷开口,“你是如何从我大哥那里骗来我家的祖传宝剑?”
“我,我——”我张口结舌,放弃了辩解。
“络儿!我没想过——”二哥转过身,眼中带着歉意。
“你那么讨厌我?你当真不愿娶我?连爹爹亲自提亲,你也拒了?”上官络儿说完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回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开。回想起先前上官旭也是如此问我,终归是两兄妹!我远远地回头看着他们却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俯身脱掉鞋子,踩着地上的桃花花瓣在桃林中穿梭。
“来!”不知走了多久,二哥弯身站到我身前,我纵身一跳到他的背上,二哥背着我走了几步后笑着说,“要是能在这里一直走,直到芙蓉花开,那——”我双手提着靴子,张嘴吹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二哥忽的止了步,“哥,你答应要娶上官络儿了吗?”二哥抬脚继续向前走着,一阵风吹来,落花一地,“月也说呢?”“没有!”二哥不答。越往深处,花开的愈胜!二哥头上落了几片花瓣,我将鞋子转到一只手里,伸手拨下他发髻上的几片花瓣。二哥歪着头道,“再陪我走一段路,等下我们一起回家!”我点了点头!他低头瞧上我光着脚丫“啊”地叹了一声,将我放到路旁的一块大石上,“来,把靴子穿上!”
我细细瞧着二哥,早看不清眼前满目落红, 连同二哥眼中的无奈也一同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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