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年龄,古风是我的长辈,但我们没有两代人之间的隔阂。我和古风几乎无话不谈,古风说他一直把我当成儿子看待,但我们多数时候以兄弟相称。
有一次,我把古风叫到宿舍,为了找话题,也为了炫耀,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让他看我未婚女友的照片。古风从裤袋里摸出一副老花镜,眯缝着眼睛看了看,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还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啊。”
古风的话无疑助长了我的虚荣心,让我颇有几分得意。
“她是谁啊?”古风追问道。
“这还用问吗?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得意洋洋地说。
古风却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孤鸿啊,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就放心让她长期独守空房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无奈地说,“把她带到船上来,我就更加不放心了。”不难想象,一旦诗妍(我的女友)登上货轮,这些长期饥渴的海员见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那就如同羊羔落入狼群,后果不堪设想。
古风滔滔不绝地说:“相貌出众的女人就像招蜂引蝶的花朵,是最难让人省心的,成家过日子,还得找个贤妻良母,要忠诚于你,最起码不给你招惹是非。作为海员的老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耐得住寂寞。”
古风这家伙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还很有实践经验一样。其实他是个将近50岁的老光棍,他这辈子没结过婚,也没有正式的女朋友。可是古风对现状却特别满意,他说自己一生航海,游遍了大半个地球,赚了不少钱,如今在国外也买了房子,就等着退休以后安安静静地养老了。虽说古风已经很难实现子孙满堂的愿望,但比起那些在事故中丧生的海员,他确实应该知足了。
对于古风的话我并没有在意,我觉得他只是出于不可告人的嫉妒心理,自己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所以也看不惯别人有女朋友。
船上能深入交心的人不多,我视古风为忘年交,跟他讲过不少我同诗妍之间的事。古风听后只是不停地摇头:“这女人不靠谱,你要小心提防,别被她利用了。”
我觉得古风的话没多大根据,他又没跟诗妍打过交道,凭什么轻易下此结论呢?现在回想起他的话,我才恍然醒悟,真是忠言逆耳、旁观者清啊,我当时就该跪下给他磕几个大响头:您说得真是太对了!
古风非常喜欢海上的生活,他虽然有点啰嗦、絮叨、娘娘腔,但为人非常不错,虽然职位高资历老,但完全不摆架子,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很乐于帮助别人,性格开朗乐观,任何时候都是一副中了大奖的模样,谁都搞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不过也有特殊的时候,听别人说每次航程即将结束之际,古风这厮都会变得郁郁不乐,就跟丢了魂一样,在海洋上生活久了,他好像特别害怕回到陆地。
在海上漂泊的漫长岁月里,古风学会了写毛笔字,可以算是无师自通。但他的书法水平怎么样,我不是专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还给自己取个雅号,叫沧海书人。除了爱好书法,古风还有面朝大海吟咏诗词的习惯,情到浓处时,或怆然泪下,或仰天长啸。
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很多次,在海上生活久了,再正常的人都会变得神经兮兮。不学会自娱自乐,又怎能排遣孤独苦闷的时光呢?
在船上,酗酒如命的人绝不占少数,古风便是其中之一。虽然船长屡次下令禁止饮酒,但只要不影响上班,饮酒是被默许的,更何况船长自己都偷偷喝酒呢。酒精和香烟是海员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饭可以一日不吃,但不可一日无烟酒。
古风孤独一生,没有别的寄托,唯独视酒为自己的终生伴侣,他说死后若能入棺材,一定要带二十瓶上好的XO陪葬。
我问他打算埋葬于何处,他说希望选一处临近大海的墓穴,可以日夜观海听涛,或者干脆就把骨灰洒进海里,与波浪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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