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闻言哈哈一笑,从甲板上拔出曾射向戚继光的小刀,手指转动,小刀便在他指间旋转成风,只见其影,难觅其形:“小人东方然,一名药材商人而已,区区贱名戚大人定不曾听过。”
这个名字戚继光果然很是陌生。
“这东海之上还真是藏龙卧虎。”戚继光向一众士兵挥了挥手,士兵散开,将被押上甲板的一众水手乘客放离甲板。
水手中,那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转回船舱时,在拐角处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身前闪过。
“叶姐姐?怎么是你?”少年急步跟过去,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冲着那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开心地叫道,却很快被对方捂住嘴,拉到角落的杂物房里躲了起来。
这女子正是叶明月,她神情紧张地冲不明所以的少年低语:“别出声!”
少年听话地闭了嘴。
这时,便听见外面几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继光听闻那人平素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不得相见,二位大人此行恐非易事,不知二位可曾有什么计划?”
“不瞒将军,我等准备从其义子入手,先打通关节,再说求见之事。”
“只是此去平户路途遥远,海上盗寇众多,途中恐有风险,不如让继光在军中选派几名武艺高强之人护送大人前往平户。”
“将军有心了,我等定会把将军的一番心意告知胡大人的……”
“若是大人此行能收善果,乃是我两浙百姓的福祉,继光为此略尽绵力,也是应当的。只惜继光军职在身,无法亲身护前两位,心中备感不安……”
“将军客气,其实只是此次我等前往平户并非皇命委任的出使,各方朝中各方势力也很复杂,我等前往日本不好太过张扬,因而并不敢带太多人前去平户……”
谈话渐去渐远,最终听闻不见。
杂物间里,明月终于松开少年,几近虚脱地靠在门板上,脸色惨白得叫人害怕。
“叶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少年紧张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小安。”明月费力地牵唇一笑,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凄凉,“大约是受了风,有些着凉,没什么要紧。”
少年小安却不肯信:“什么没事?你的手明明烫得吓人,根本就是发烧了!走,我带你去找船主看看,让他给你配两剂药吃!”
他不由分说地扶着明月出了杂物房,明月已是几近虚脱,一时也无力挣扎,只得随他出去。
他们在舵舱里找到船主,船主东方然替明月把了把脉,疑惑地看了她几眼,说:“姑娘本就气血有损,加之郁结于胸,又受了风寒,只怕近日连饮食都没有好好吃过吧?也亏得是个练武之人,否则这样虐待自己,怕是小命也难保。不过不用担心,有我东方然在,你就别想病死在我船上。”
他竟是一眼便看出身着男装的明月是个女子。
说罢写了个药方,递给小安道:“既然是你熟人,你就好生照顾着吧,我船上可是不兴有人暴毙的,晦气。”
小安忙应声答谢,扶了明月回舱。
此时天色已然尽黑,小安将明月送到客舱道:“叶姐姐,你住哪一间房?”
明月尴尬地摇摇头,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是混上船的……”
小安便不再说什么,重新给她开了间客房,道:“叶姐姐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去替你煎药,否则晚了厨房门锁了,可就进不去了。”
明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冲他牵唇一笑:“谢谢你小安。”
小安看着她苍白的笑容呆了呆,很快垂了眼拿着药方急急地走了。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明月隐约看见他年少俊俏的脸上隐隐泛上一层红晕,不由得望着他急步而去的背影好一阵的怔然。
回过头,却在通道尽头发现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身影。
“明月?是你吗?”通道的另一头,那高大的身影迟疑地顿了顿,很快便迈着急切的步子朝她走来。
明月转身便走,急步如飞。
“明月……”身后的脚步声也愈加紧急。
明月脚下却走得更快,很快拐出通道。她快速飞掠上一根桅杆,借着夜色将自己隐身进巨大的船帆后面。
她看见戚继光追上甲板,却望着空无一人的甲板发呆。
紧紧地攀着桅杆,明月瘦弱的身体在季风中瑟瑟发抖,身体更是愈发的滚烫。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昏过去,却紧咬了牙关,努力使自己头脑保持一丝的清明,将全身力气都附在攀住桅杆的双手上,双眸透过帆布缝隙,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的戚继光。
不知过了多久,戚继光似是放弃了,垂了手,步履沉重地踏上通往官船的跳板。
明月看见他又回身望了一眼,目光复杂地扫过桅杆,随即转身离去,在她稍一恍惚间消失在明军官船上。
泪水终于还是滚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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