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在客舱的软榻上。
刚一睁眼,明月便看见了毛烈。
他似一直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方才还剑眉紧蹙的脸上便露出了明朗的笑意:“我让人熬了些补气血的粥,现在冷热正好。”说着他便扶了她坐起,自己也坐到她身边,端过一碗淡红的血燕粥,勺了一瓢伸到她嘴边,竟是要喂她。
“我自己来……”他做得自然,明月却觉得窘迫,一时忘了自己受伤的是肩胛,忙伸了手去接碗,左臂刚一抬举便痛得险些昏了过去。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毛烈不由得蹙了眉,将勺子凑得离她唇更近,“不想残废就乖乖张嘴。”
明月无奈,只得张嘴让他喂食,一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毛烈显然是没有这般服侍过人的,虽是尽量的小心认真了,却仍显得笨手笨脚,不时都有粥液滴落在自己和明月的身上,滴在自己身上时他倒也不在意,可每每滴落在明月身上时,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擦拭,好不容易一碗粥喂完,明月已是满脸满身都是粥滴,狼狈不堪了。
偏偏他又是好心,明月也发作不得,只是当他略带了些薄茧的手指替她擦拭着唇边、下颌上的粥液时,脸便如同被火烧一般滚烫。
吃了些东西,因失血过多造成的虚脱昏厥感已是好了不少,明月便记挂起自己的伤势来。
昨晚她是太过虚弱,早起时又惦记着四助四郎的事,都不曾好好看下自己的伤情,如今与毛烈达成了共识,有了他的承诺,她这才有了料理自己伤口的心思。
明月的义父叶飞之所以被世人称作“中原第一侠客”,除了其武功高强为人侠义外,还有一手救死扶伤的好医术。虽然明月自跟着叶飞以来,一心所求的是习得高强的武艺好替母报仇,可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对医术多少还是懂得一些,偶也会给叶飞搭个帮手,对处理外伤已是十分娴熟。
她费力地自袖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看了坐在一旁看书的毛烈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帮我个忙……”
毛烈抬了头:“怎么?”
明月红了脸,垂了眼帘不敢看他,只是低语:“我想看一下后面的伤口,你……帮我寻两面镜子来……”她自是不敢说,不仅是要他帮她寻镜子,还需要他帮她在身后执镜,并不时调整方位,她方能看得见后肩的伤口。
毛烈滞了滞,却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两面西洋的琉璃镜。
明月看了看那两面清楚透亮的琉璃镜,又看了看毛烈,欲言又止。而不等她开口,毛烈已是神色如常地在她身旁坐下,道:“你别乱动,我帮你。”
明月便不再出声,由着毛烈解开她的衣襟,将左肩的衣衫轻轻褪下,露出受伤的部位。
当缠了几圈绷带的雪肩裸露在毛烈面前时,明月紧张地深吸口气,暗暗对自己说,反正只要他杀了四助四郎,她便是做他的女人都无所谓,他看了便看了罢……反正他已不是第一回看见……
于是她让毛烈坐到了她身后,道:“先把绷带解了……”
毛烈依言而行,拆开绷带。明月对着两面镜子看了看前后贯穿的伤口,只见伤口竟是处理得非常好,不由是微微一怔。镜面微移,她看到毛烈在镜中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这下总该放心,我虽不是什么中原大侠的传人,也没学过什么医术,可对火铳伤口的处理怕是比你们更有经验些,不会把你给治残废了。”
明月不由得面上一红,嚅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毛烈笑:“你只是不了解我罢了。以后我会给你了解我的机会。”他在镜中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续道:“你义父不是配得有断续肓么,对骨伤疗效极好,你身上若有,拿来我替你敷上。”
这话不由得让明月又是一愣,盯了镜中他的眼:“你怎知我义父配的药?”
毛烈笑:“中原第一大侠医剑双绝是江湖常识,我知道有什么奇怪?”
明月也不深究,将手中的木盒递了给他:“这便是了。”
毛烈接在手中,却并不急着打开,道:“会很痛,我要先封了你的痛觉。”
明月点点头,毛烈便出手封住她几个穴位,这才打开木盒,替她上药。虽是已封了她的痛觉神经,可毛烈的动作仍旧十分轻柔,异常地小心警慎,似生怕弄痛了她一样,好一会儿才将药上完。
他又重新寻了干净的绷带替明月包扎了伤口,只是最后替她整理衣衫时看着她满是血迹脏污不堪的衣裳不由得蹙了蹙眉。他起身出去,很快又回来了,带回一身干净的男装:“船上也没别的女子,我的衣裳你将就着穿吧。”
说着他便开始替她脱衣,明月大窘,忙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抓紧了衣襟,又羞又怒瞪着他道:“你做什么?”
毛烈便瞅着她意味深长地笑:“怎么,有胆说做我的女人,却没胆让我帮你换衣服?放心,你都这样了,我就算想怎么样,也得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意有所指,看向她的目光中除了戏谑却并不带**。明月知他是在取笑她,听了仍旧是窘迫不堪,心想若是换作了戚大哥,必不会这般轻浮大胆……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戚继光正气英武的面容,忆起他看她时温情含笑,脉脉相望的模样……心便寸寸冰裂,痛得难抑……
今生今世,她怕是再也无脸去见戚大哥了吧?他是抗倭卫国的英雄,她却在以身体为筹码,与一个祸国殃民的倭寇交易……那些少女时期曾经有过的梦幻,如今便是想一想也觉得是对戚大哥的一种亵渎……
在她尚且怔忡发呆的时候,毛烈早已不由分说地脱去了她的外衣,嘴里兀自调笑:“以后我便是你相公了,还怕被我看?”
明月不由得手足冰凉,苦笑不已……是啊,她都说愿意做他女人了,都已然承诺拿身体与他交易,还怕被他看么?
他还真是个实话实说,直白到不知宛转的盗寇,难道就不能稍稍顾及一些她的感受么?又或者在他心里,她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惜拿身体交换的下贱女人,本就不值得尊重?
身上的衣服也的确是早被血染透 ,虽是已经干了,却硬得让人难受,更有着一股酸腥的味道,甚是难闻……偏偏她的左臂一动便会触动伤口,只有一只手能动,这脱衣还好,想要再穿上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于是明月再不挣扎,有如木偶般任由着毛烈将她脱得只余下一条肚兜和一件下裳,任由着他将他宽大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只是一张脸却是惨白如纸。
她那惨白中透着无尽哀凉的神情落入毛烈眼中,使得他神色为之一滞,眸光渐渐冷然。
他忽然间变得沉默,一声不响地冷着脸替明月系好衣带,而后退开一步,沉了声道:“你且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做。”说罢也不等明月应声,转身决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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