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快乐总是肆意流淌,给悲伤以图穷匕见的契机。那一天,余珊夜的家长来了,那应该是她的母亲,看起来行色匆匆,她把余珊夜从教室里叫了出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更无从得知她们讲了什么,她的母亲也在这对话后匆忙离去。不过余珊夜的样子显得很失落,第一次看她如此低迷,在好奇之余,我很担心她现在的状况。那节课我们也没有互传纸条,我知道这次我必须面对面地了解事情的原委。
终于熬到了下课,我站起来,她也站了起来,我们在教室的过道相遇了。我急切地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然而眼中噙着泪水,嘴唇有些颤抖:“我…我外公过世了。”从她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她与外公感情深厚,而她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压抑住自己,不让悲伤的情感决堤,要多坚强才能一直压抑这这份悲伤,我不禁感觉很心疼她想要为她分担些什么。望着她紧紧攥着的双手,将她的放在自己的手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只能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她也慢慢抬起头,鼻子都红了,她似乎不想让我太担心:“没事的,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的。”这话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我更加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妈说晚上放学了来接我,接下来几天我都会不在。”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们本来就是亲戚,作为晚辈我也有去的义务。”她可能也不想一直让我看到她沮丧的样子,她不同意我一起去,而且很坚决,这个时候我只能顺着她。为了不让她这么痛苦,我微笑着跟她说:“那你放心去吧,在你摆驾回宫之前,我先帮你把老师的笔记记下来,以便您回来审查。”她这时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就你那个火柴字,就没几个人敢直视的。”我摸摸后脑勺,很窘迫的样子。当然这段过道里发生的对话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他们也为余珊夜而担心,有几个女生甚至在她座位旁安慰她。
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她失神的目光,与她一起静静等待晚自习结束。待到晚自习结束后,教室里依旧只存留着那些学霸。余珊夜的妈妈如约而至。临走之前,余珊夜跑到我的座位旁,用非常快的语速对我说:“不要太担心我。”继而奔跑着向教室外而去。我有些犹豫地点点头,对着她的背影喊着:“出殡那天我会去的,等我。”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回复了一声:“嗯!”我怕她没听清,又对着她喊了一声:“一定会去的!一定!”她依旧没有回头,然而我还是听到了那一声混杂着伤感的回答:“嗯!”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过着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始终感觉少了点什么,上课也会望着余珊夜课桌上那一摞书本出神。教师津津有味的言传身教此时也变得不明所以,别说作什么笔记了,我怕我开始动笔,留下的也只有“余珊夜”三个字罢了。奇怪的是余珊夜不在的日子里,沈豪也消失了。他一向是个博爱的少年,同学遇上这种事,坐视不理也不是他的风格。我不在余珊夜身边的时候有人照顾她,而且是一个比我更懂得照顾人的人,我不免有些放松起来,祈祷她恢复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有了着落。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出殡就是讲逝者的灵柩运送到存放点,而出殡一般是在逝者死亡的第七天。今天是第七天了,老爸在走廊上的大嗓门就出卖了他,我也是直接走出教室跟着老爸去请假。老爸对我的主动自然是好奇不已,但他终究没有询问。还把事情的原委又向我复述了一边,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并且一直刻板地回答着“嗯”,心里则一直在担心着珊夜。说实在老爸开车并不慢,可是我还是感觉车速迟钝了些,伴随着心中的抱怨与不安,总算是到了。
我们靠近一座山,我们这边的山上都是有很多坟墓的,老人的骨灰应该是准备长埋于此。那天的天气比较干燥,没有什么风,让人不禁拉了拉衣领透透气。除了燥热的空气,还有嘈杂的人声。既有低声的啜泣,又有悲怆的恸哭,还有些细细碎碎的讨论。我的血缘关系跟逝者不是很近,所以我不用穿素衣,而眼下攒动的人头大部分都是身着素衣,还有一些举着引魂幡。想要在庞大的人群中找出瘦弱的余珊夜确实很困难,我也不能大声呼喊,那对死者不敬。我默默一点点拨开人群寻找,身体上的摩擦让我感觉很难受,还有是不是传来的石灰的味道让人窒息。我知道出殡是生者缅怀逝者尽哀的时刻,今天余珊夜会将内心的苦楚释放出来,而她的身边一定要有一个可以默默支撑她的人,给她温暖与安慰。想到这我还是默默寻找着。
终于,在人群的尽头,我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虽然身着素衣,却丝毫不能掩盖她今日更加消瘦的身材。她的头发在烈日下显得有些枯燥,脸上也有些许的干裂,分不出是残忍的天气施行的酷刑,还是泪水在她脸上无情的镌刻,小眼睛还跟上次离开时一样无神,只是似乎有些红肿,嘴巴里亦是低声念叨着什么。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已然是弱不禁风,哪怕再来一点点刺激都会令她崩溃。泪水又顺着她红肿的眼睛流淌而下,我急切地推开身边的人,也来不及跟他们道一声“对不起,借过”,眼下我只想要借给她一个肩膀,可以分担痛苦,带来温暖的肩膀。但是我看见了,余珊夜把头自然地靠在了一个男生的肩膀上,身体不住地颤抖。而那个男人,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沈豪。沈豪把手放在余珊夜的背上,不住地轻轻拍打,一句句安慰人心的话语也从他口中道出。我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我有些火大,但是理性又占据上风。我这是吃的什么醋,在余珊夜最无助的时候,我还因为心中的羡慕嫉妒而指责她,我还算个男人吗 ,准确地说连个人都不是。望着珊夜落寞的样子,当务之急是给予珊夜支持,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想到这,我开始向人群中退去,我不想余珊夜在这个时刻看到我引发不必要的尴尬,就让她把心中的消沉挥发殆尽吧,赶快恢复成原来那个烂漫的她。沈豪,接下来就先拜托你了。
尽管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她,却始终没有让她发现,或许是她此时的心境承载不了任何东西吧。在整个祭奠仪式上,我也终究只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实现自己对逝者的留念与尊敬。关于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我应该很快就释怀了吧,相信她也是。我相信沈豪,相信珊夜,更相信自己。伴着再度响起的奏曲,她彻底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也在鼎沸的人声中祈祷原来的余珊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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