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舅舅的公司叫郑州阿迪达鞋业,是跟一个挂闲职的公务员合伙开的,多少也算有点政府背景。公司每年都对外宣称自己在欧美都有工厂,做的是慈善实业,为数万埃塞俄比亚人民解决温饱提供就业,未来即将上市。
我一直想问,这是埃塞俄比亚难民被贱卖到欧美就业了么?其实公司也只有在郑州西郊有个小作坊,所谓的上市,也就是上了城中村临街的集市而已。另外,每次跟别人提起我们公司的名字,都必须要在最后补充一下:“我们公司是阿迪达,没有斯!”
自从进公司起,每天都能看到胡赖在公司忙进忙出焦头烂额,每每急的满头大汗,脑门就会晶莹剔透,锃光瓦亮的。而另一股东基本没出现过,他的身份成了我在公司最感兴趣的事----没有之一。
另一股东、胡赖跟方宇,三个人与公司就像亲妈、后妈、奶妈跟孩子之间的关系。何永文的舅舅就像亲妈,出资跟日常经营都操心,毕竟事关自身利益,打断骨头连着肉;另一股东就像奶妈,只管出资分红,孩子给你喂上,吃不吃饱不饱都得给酬劳,不参与日常管理;何永文就像后妈,有个名声在,领着固定工资,一旦福利待遇稍差或杂事惹到心烦,就巴不得这孩子早死早超生。
上班的第一天,胡赖安排我到大街上去看来往行人的脚。一听是这活,我有点不乐意了。心想我卯足了劲来卖鞋的,第一天不培训也就罢了,这是逗我玩呢?
方宇在旁边一听挺来劲,满口“好事好事”的替我应承着,自告奋勇要带我熟悉熟悉。还没等他舅开口,拖着我就往外走,边走边嚷嚷:“事不宜迟,二七二七,那地儿我熟,人多腿杂,要什么有什么,别说脚丫,熊掌都能给你砍来一两只。”
连他舅舅都一脸愕然,不明白这要死不活来上班的方宇,怎么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变这么高。在胡赖满脸不解的目光里,我被一路拽着走出了公司大门。
公交车上,方宇得瑟到不行,边笑边说:“今天让你小子捡个便宜,好歹我也是财务主任,轻易不带新人的。这看脚吧,就是让你练眼神,了解现在人多大脚喜欢穿什么鞋,可要认真点!”
说完他故意挤挤眼,奸笑着拍拍我肩膀,压低声音说:“给点回应行不?还有个特大福利。”我收回望向公交车窗外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问:“什么福利?”
他故作神秘状,掰着指头小声说:“知道**丝怎么炼成的?周一到周五,我们悲催地上班,满大街都是带包包遛爱犬的小三,这些女人个顶个漂亮,从来不用上班,有坑不完的干爹养着;周六日我们休息了,街上横行的都成了带孩子遛老公的原配,这些女人安全指数普遍高,放家里不遭贼惦记,撂街上清洁工嫌弃,难得不用6点起床做早餐,拖家带口出来狂扫打折货。”
“我们呢?也只有周六日有空!这状态就像地球的两极,永远处在美、处在渴望的对立面,物质上匮乏,精神上空虚。周末出门是为了寻安慰找动力的,结果弄得生理上失调,心理上失望。长此以往,宁愿窝在家里玩DOTA斗地主看岛国特辑,抱着电脑打死不再出门了。”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总结性地感慨说:“自从香港某某门之后,中国摄影界终于有了里程碑式的人物。他无私地把普通人原本无法企及的美无限放大,毫无保留地带到了每个人的面前。就这样,大家的人生追求从拥有全世界,简化到了拥有一部好相机。交际圈子越来越窄,逐渐蜕变成了**丝。”
“明白了吧?今天可是周一,福利就是看美女!”我看他丝毫没闭嘴的意思,赶紧朝窗外指了一下,示意他该下车了。
下车后,我们在德化步行街吃了饭,然后转移到了二七的过街天桥。方宇一看我放不开,拉住我说:“哥啊,咱大气一点行不,猥琐地跟丢了钱包似的。别人不怕看,多少人求互粉求关注呢,有时候被欣赏也是一种正能量,懂不?再说了,你那种专注会吓到别人的。”
在天桥上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出来就是为了散心,在公司憋屈。自己虽然在公司管财务,但说的话连屁都不是,平时报销二十块的打车发票,还要反复解释到嘴烂。天天被压迫的要死,而真正有实权的是一个叫范彤的女人。那女人刚离婚没多久,到公司就癫痫发作一样,见谁咬谁,没人敢去触那霉头。据说是另一个股东的姘头,那个股东叫黄书良,市政协的。
我八卦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你老舅跟那女人有关系没?”方宇看我不怀好意,白了我一眼说:“滚一边去!我老舅我了解,除非你借他一百个胆。”
接着,不再搭理我,看美女去了。他还当真渴望到不行,顶着40度的高温,在二七广场的过街天桥上,饶有兴致地看了整整一天!我心想这孩子童年究竟遭了什么罪,才能让癖好扭曲到这般极致?
那个周一的晚上,我的梦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脚丫和形形色色的鞋子。地上原本印着清晰的脚印,我也在一步步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而那些脚印,逐渐被后来者踩得杂乱无章,覆盖到没有痕迹。
我知道,坚持走自己的路,一定会很孤独。
而有时候,我们不是失去了方向,而是被别人踩乱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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