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赐先是被关在西厂,不久就被转到顺天府大牢里,几天之后部文下来问了一个贪贿之罪,杖四十流放,由顺天府差人押解充军云南金齿卫。黄赐一听当堂晕倒,心想那金齿卫在云南万山之中,此去万里迢迢山高水远,说不定到不了地方就会死到半路上。黄赐当堂喊冤,可是堂上官那里听他罗嗦,当即重又羁押狱中,次日换好罪衣戴上长枷,由两名顺天府的解差押解着离了京城向云南而去。
出了京城当晚在良乡县城关一小店之中投宿,那黄赐平时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跋涉之苦,一天的路程下来早已是累的筋疲力竭,吃过晚饭后便昏昏睡去。不想一觉醒来却见自己已不在店房之中,就见烛影摇摇,四下里俱是面孔狰狞的泥胎偶像,要不是耳边有人轻声地喊老爷,他还以为自己已经魂游地府了呢。待笼住眼神顺着声音细看,才认出眼前站着的正是那个自己贴身的家奴,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一身夜行衣,而且黑纱遮脸看不清面目,似是江湖中人也未可知。
“黄四?真的是你吗?”黄赐紧拉住黄四的手声音颤抖的问“你怎么在这?这里又是哪里?”
黄四眼泪汪汪的道:“老爷受苦了。这儿是良乡城隍庙。自从老爷被带走小的就到处的打听营救老爷,听说老爷要发配云南我便一路跟了下来,巧遇这位朋友鼎力相助,在店房中用迷香迷倒了老爷和两个解差才把老爷救了出来。”
黄赐一听大喜过望,虽然这无疑又犯了一条大罪,但是能免受充军之苦也已经是苍天暗助了。虽然他和那黑衣人素昧平生,但是救命之恩不能不谢,连忙挣扎着起来给那黑衣人跪下道:“小可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那黑衣人大模大样的也不搀扶客套,相反倒冷冰冰的教训说:“你本是个贪官,我本不想救你。可是因你为汪直所害,我看着你可怜,才出手相救与你。”
黄赐脸上有些不自在,但是听那黑衣人如是说倒是吃惊非浅,心里也顾不得埋怨忙问:“我为汪直所害?恳求大侠指点明白。”
那黑衣人漠然的冷哼了一声,黄四在一边忙说道:“老爷,您还不知道呢。您还不知道呢,咱们前脚从汪家出来,汪直就把您卖了,他对皇上说您为了谋得扬州知府,向他行贿两千两银子,他还把两千两银子全部上缴,皇上恼了才把您革职发配。”
黑衣人冷蔑的道:“那汪直是嫌你贿赂的钱少吧。他今非昔比了,两千两银子已经不放在他眼里。自然就卖你没商量了。”
黄赐一听心想此话不假,早已把汪直恨之刺骨,咬牙大骂道:“这汪直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和他何冤何仇,即黑了我的钱又想置我于死地,两千两银子?他得我的何止两千两银子!真是上辈子良心被狗吃了。”
黄四也骂道:“咱们给了他一万两呢,他要是全捐出去也还算他有点人味儿,他这么做就叫又当婊子又树牌坊。”黄赐悄悄瞪了黄四一眼,埋怨他不该在外人面前口无遮拦。
那 黑衣人故作惊讶的讥诮道:“黄大人真是大手笔。出手就是一万银子。怪不得汪直会拿你当肥羊呢。真是佩服得很。”
黄赐听出那黑衣人的讥诮之意,心中好一阵不快挂在脸上,一手抓住黄四挣扎着坐起来向黑衣人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是犯罪之身,你是江湖豪侠,既不同道,我们就此别过吧。”说着拉着黄赐拔腿就往殿外走。
“黄大人哪里去?”黑衣人伸手拦住黄赐问道。
“我如今是待罪之人,无非是亡命天涯罢了。”黄赐说道。
黑衣人狂笑一阵“哈哈,黄大人未免太天真了吧,昨晚朝廷钦犯在充军途中被江洋大盗劫持宵遁,如今只怕早已惊动官府,你一出这个门不出半日就会再做阶下囚。只怕连命也保不住。”
“生死由命吧。我不走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黄大人要是信得过我就和我一起走,我担保你无碍。”
“大侠难道就不怕官府吗?但不知你是什么来头?可否实言相告?”
“我的来历你不必知道,但是任汪直权倾朝野也奈何不得你我。”
黄赐一听这话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暗想听他这话像是他的来头比汪直还要打,真不知是那个庙门里的尊神。不过那黑衣人说的对,这时候他走出去只怕不消半日就会重被官府捕获,他黄赐好不容易挣脱魔掌哪里还会送上门去?如今也只好听从这黑衣人的安排以为权宜之计了。当即赔笑对那黑衣人道“黄某的生死就全仰仗大侠的安排了。”
那黑衣人还没有答话忽听见梁上有人道:“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个敢留到五更!黄赐,你的命还是仰仗阴司去安排的吧。”说着两道寒光一闪,顿时两把飞刀正扎在黄赐的胸膛之上,那黄赐惨叫了一声便倒地毙命。黄四吓得泥塑木雕一般瘫坐在地上抱着黄赐哭叫不绝,那黑衣人弯腰拔下飞刀,一看上面的血迹,便知道那是喂了毒药的飞刀,黄赐只怕没了命,忽又看见一道黑影直射出殿外,便知那刺客要逃之夭夭,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算万算也没算出还有个梁上君子躲在背后。那黑衣人见黄赐一死,自己一番辛苦全成了镜花水月,他恨得一跺脚飞身出去,顺着那刺客的身影直追了下去。
追出约有十几里路天已渐亮了,影绰绰前面是一个乱葬岗子,那个刺客正站在一个坟堆边上等着他。黑衣人几个纵身便站在那刺客面前拉开了打斗的架势。
“你这厮是哪里来的?敢来坏老爷的好事?!”黑衣人点手指着那刺客叫骂。
那刺客一声怪笑摘下蒙面的面纱,露出一张颧骨高突,眼窝深陷的瘦脸,那黑衣人一见不由得吃惊的向后倒退了两步收起架势。
“韦英?!”
那刺客又是一阵怪笑道:“哈哈,正是。天杰兄弟,这一年多少见了。”
“哼,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地方见面。”
“是呀,我也没想到。本来我回来之后还想着咱们兄弟好好叙叙旧情,没想到你忙的顾不上理我。我只好追你到这地方来了。”
黑衣人冷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情?那你就不该坏了我的事。”
韦英道:“怎么是我坏你的事?分明是你们东厂找我们的麻烦。黄赐一死,你我都可以回去复命岂不是彼此两便,你还应谢我才是。”
“你少这里胡扯,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奉命办差,你把黄赐结果了让我如何回去复命?”
“怎么尚明还想要活的?这倒难了。兄弟如果怕在尚明那里不好交差,不如随我转投西厂如何?”
“我在东厂听命,尚司礼待我不薄,我为什么要投到西厂去?算了,我们不要在这里胡扯,不如我们斗上一回,你要是输了随我去到东厂尚司礼那里把事情讲清楚,我要是输了,任凭你去,我也不回东厂从此浪迹天涯便了。”说着又拉开了进攻的架势。
韦英却不为所动继续笑着说:“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兄弟之间大打出手岂不让人耻笑?再者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是我的对手。”
话不投机当场动手,黑衣人恼火的怪叫起来,也不等韦英立好门户便飞身上去挥拳便打,韦英却不还手三纵两纵便和黑衣人拉开十几步的距离,那黑衣人步步紧逼,双臂运足了十成力道,每出一招都是劲风阵阵,势不可挡。只要韦英挨上一拳就会骨断筋折,怎奈韦英虽不还手却是左躲右闪,身体灵活异常,不觉十几回合过去竟也伤不得韦英。
此时看看已天色大亮,韦英怕被路人看见便向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是那黑衣人纠缠得紧,一时却也摆脱不开,正想着办法,忽然发现那黑衣人因为情急竟然露出破绽,韦英看准机会一声长啸双掌成鹰爪状闪电一般向着黑衣人胸前抓取。那黑衣人知道韦英的轻功和鹰爪力的功夫厉害,也怕被韦英抓住自己非死即伤,连忙收了力道身体向后猛弹出五步开外。谁知韦英停下攻势笑道:“天杰兄弟,我不想为难你,你回去之后尽可以向尚明说黄赐是我杀的,他也尽可以在皇上那里和汪公公打官司,我们西厂奉陪到底。还有天杰兄弟,那黄四最好让他永远闭嘴的好。后会有期告辞了。”说完施展轻功片时就已看不见人影。
那黑衣人望着韦英远去也不去追任他遁去,径自回了城隍庙,一见黄四还抱着黄赐的尸首在哪里呼天抢地。黑衣人招手叫黄四过来,黄四不明所以抹着眼泪凑了过来,谁知那黑衣人早从袖筒里掏出一把匕首藏在背后,那黄四刚要开口,就觉得胸前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那黄四眼一翻白就倒在了地上绝气身亡。黑衣人在黄四的衣服上蹭干血迹又扒拉了一下黄四的脑袋确认黄四已经绝气,才收起了匕首在身上轻轻掸了掸尘土,冲着尸体说道:“我本不该杀你,可念在你如此忠心事主的份上,怎忍心你不跟你主子走?罢了,到了阴间盼你早早托生。”又冲着神台上的城隍菩萨行了一个礼才扬长而去。
远处的村舍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天大亮了。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