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观政回到刑部大堂的时候,吴升正在和吴敬贤当堂对质,因为担心吴敬贤再咆哮公堂,便没有去刑。
吴升说:“小民是八岁上被买进吴府做书童小斯,一直伺候着我们老爷。我们老爷放任临清卫千户没有带家眷,是小民随行伺候在身边。我家老爷与临清知州张老爷同年要好,两家时常走动。那年,应该是天顺元年中秋节,张老爷请我家老爷过府饮宴,我家老爷因喜欢张老爷家的二公子少年才俊,便在酒宴上说两家结为儿女亲家。张老爷自是答应,两下里便换了婚帖。当时小民就在场伺候,自此我家老爷和张老爷便开始亲家相称了。
“后来张老爷因为治行卓异,被题保进京做了御史,只因本参石亨得罪了权臣被发配海南,全家上路。从此渺无音讯这婚姻之事就此耽搁下来了。”
吴升说的绘声绘色,竟也听不出破绽。那时候两家家长相好往往就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极为平常,甚至有的孩子没生就指腹为婚。那山东临清州的知州张玉清这些官员也知道一些,当初石亨专权,张玉清便上本弹劾他弄权病国。将来必为国家心腹大患。因此惹恼了石亨,把他发配到海南岛充军。后来石亨倒台,天顺皇上恩召张家回京,可是海南岛上哪见张家足迹?这一切迹象证明吴升的话并不假。倒看那吴敬贤怎么说。
吴敬贤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我和张玉清交好不假,但是我们从没有提到什么儿女婚姻。请想如果两家定亲,定有婚书为证,再者儿女婚姻大事我也定会告诉我的夫人知道。还有张玉清全家发配海南,那时我已从临清卫升调龙骧卫指挥使,我若认张家二公子做我的女婿,我大可把他留在京城,不要他去海南。何至于到现在生死渺茫呢?岂不是耽误了我女儿的终身?各位大人,我吴敬贤虽是个粗人,可我绝不会做不出对不起皇上的事。耿耿此心,天日可鉴。”
吴敬贤和吴升各执一词,各说各话,听着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难辨真假。这时覃能突然问道“吴升,前些日子你突然消失所为何故?”
“小民,小民是被绑架了。”
“谁绑架的你?你又因为什么被绑架?”
“小民不敢说。”
“这里是刑部大堂,当着这些大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吴升瞥了一眼吴敬贤,怯怯的低下了头去,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家老爷。”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家都吃惊非浅。吴升离奇失踪,最着急的就是吴敬贤,不但到顺天府报了官,最后还惊动了东厂出动四下寻找,怎么吴升说是吴敬贤绑架了他?!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升,你把内中原由从实讲来,本监与各位大人给你做主。”
吴敬贤听吴升说自己绑架了他,当时就来气,又听覃能这么说便似已听出一些端倪似的盯着覃能说“覃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他做主?他说什么你给他做主了?我绑架他?我为什么绑架他?再说他是我的奴才,我要是收拾他什么办法用不了?还用得着煞费苦心的绑架。”
覃能拉下了脸“国丈爷,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如果你再无理取闹就休怪本监不客气了。”说着覃能站起身来两手抱拳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奉旨——”满堂众人一听紧忙跪倒了一片,吴敬贤也一起跪下就听覃能说“奉皇上口谕,吴敬贤若再依仗椒房贵戚咆哮公堂,即为藐视君上,准予法司用刑问案绝不稍加宽贷。钦此。”覃能说完看看跪倒的众人,面无表情地说:“各位大人归坐,吴升讲来。”众官起身归坐,因没叫吴敬贤起身,吴敬贤只好跪着不动。
吴升壮着胆子说道:“小民自幼在老爷身边,深得老爷信任。一切机密事件从来不回避小民。天顺八年,先帝爷为当今皇上选妃,司礼监牛爷奉旨经办此事。我家老爷与牛爷关系甚密,便差我拿了一万两银票还有一封书信交到牛爷手上。牛爷看过信后便付之一炬,然后收下银票吩咐小民说你家老爷的意思我知道了,让我家老爷放心。后来我家小姐入选,与王贵妃,柏贵妃一起留在宫中,有一天,老爷带我一起去天德楼请牛爷吃饭,牛爷来后我家老爷便打发我出去,是我好奇在窗外偷听。牛司礼说:“未来的皇后将来就在这三人中选。我家老爷请牛司礼大加帮衬,牛司礼说:自家孩子必当用心。不想此时堂倌上菜与小民答话,被我家老爷听见。我家老爷疑我听见他们说的话,是我支吾搪塞过去。后来我家小姐果真做了皇后,吴家皆大欢喜。我便把这事忘到脑后。谁知那天小民到广胜赌局赌钱,就被几个蒙面暴徒从广胜后门劫持走,向北出了城走了一天多的路。估摸着至少过了昌平州了,才把小民关在一个破房子里,那些人在一处吃饭时说话被小民听见,说是我家老爷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要他们把小民劫的远远的把小民杀了,我想是我家老爷嫌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才动杀机的。是小民怀恨在心,费尽辛苦才连夜逃脱了出来,这才到都察院把我家老爷告了下来。这都是以往实情,小民不敢欺罔各位大人,甘愿具结。”
吴升说完跪趴在地上,覃能嘴角上流露出一丝冷笑,转而对吴敬贤说:“吴敬贤,吴升的话你听到了吗?还有何话讲?!”
吴敬贤咬牙切齿“这全是一派胡言!断不可取信。”
这在这时那个奉命搜查的观政回来,双手把锦盒呈给了覃能和万安。两人看罢同时一声冷笑,覃能吩咐说“把这个给吴敬贤看看。”
差役拿着那锦匣来到吴敬贤面前,打开锦匣在离吴敬贤三尺远的地方展开里面的婚帖在吴敬贤面前晃了一眼便又收起来呈回到公案上。
吴敬贤亲眼见到了那张婚帖,当时两眼金星直冒,他懵了,他不知道这婚帖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上面有他女儿的生辰八字,还有他吴敬贤本人的大名,这从何说起呀?!
“这全是有意陷害,一派胡言。”吴敬贤疯狂的叫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遭了暗箭的猛虎一样怒吼咆哮。
覃能觉得这场戏该收场了,便拍案而起说:“吴敬贤,你欺君昧主,窥欲非分之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咆哮抵赖,哪里容得,来人!把吴敬贤压入天牢候旨发落。”
吴敬贤被架了出去,准确的说是被连拖带打的架出去的。案子已经定谳了,不用担心吴敬贤东山再起了,这群昨日挨了吴景贤一顿拳脚的衙役们自然绝不放过这绝好的报复机会。吴敬贤一路喊着冤枉渐行渐远了。覃能这才拱拱手说:“各位大人,既然案情已明,就此可以结案,我们进宫复旨去了。”说完大笑着走下大堂,万安等众人尾随而出,各自上轿随这覃能进宫去了。
虽然这里面还有好多疑点没有解开,但是如此结案却是皆大欢喜,大家各自轻松。至于吴敬贤,谁还听他的冤枉。大家都是久历官场的,内中就理早是了然于胸。谁肯再另生枝节,谁敢再为吴敬贤喊冤?茫茫中国,上下几千年,哪朝哪代没有屈死鬼?哪一个活着的人为屈死的冤魂喊冤鸣不平?谁不是极力避免自己成为下一个冤魂怨鬼,至于将来史书上怎么评价那只是身后事了,没有谁为了身后的虚名而不顾今生的荣华富贵。悲哀呀,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一个国家的悲哀,那些屈死的冤魂也只能怨命运不济,也只能去枉自兴叹了。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