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蛇村是螣豸族在外的一个分部,由一个叫本内特的中年男子领导。他听库拉辛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赶忙在街道上搭建了帐篷作为灾民的临时住所,还叫来医生为伤员治疗,所有人总算能暂时放下心来。
螣豸族被袭击的消息很快就在螣蛇村传开了,这里的村民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为防止这里也受到进攻,本内特已经把村里的男子和螣豸族还能战斗的人一齐编成军队,在村子附近严密地巡逻,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他报告。
而且从对方的招数和相貌上库拉辛认出他们是南面的岩柱族。这岩柱族素来视螣豸族为敌,曾经也多次交手但都是大败而归,可这次的结果却是谁都意料不到的。
知道了敌人是谁,应敌的准备也做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就是对方是怎么让结界变得无效的。匡原徽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蒙蒂干的。”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库拉辛,他绝不相信是本族人更甚至是自己的弟弟背叛了村子,但是其他人都是沉默,因为他们也觉得这是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人们的沉默更加激怒了库拉辛,而愤怒更是让他做出了一个会让他在以后追悔莫及的决定。他决定带全部兵力打回螣豸村,夺回村子,抓住岩柱族的首领问出他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最先开口的还是匡原徽,他坚决反对,“这样绝对不行,先不说这些伤还没养好的士兵能不能作战,就说你把所有能打的都带走了,那螣蛇村谁来保护?万一这里也遇到敌人,村民连跑都来不及。”
“螣蛇村群山环绕,进来的路只有一条,外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怎么可能遇险。”
“都说了这次肯定是有内鬼出卖,先不猜测是不是蒙蒂,既然有内鬼,那么他们肯定也知道进这里的路。”
“绝对不可能有内鬼!你一个外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对本族有多深的感情,我们的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库拉辛太爱自己的民族了,他把族人看得太重了,所以他不愿承认竟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但是其实他也隐约感觉到了有这种可能,只是他害怕承认,害怕自己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于是这种惧意让他的心蒙蔽,让他听不进任何谏言。
“我已经决定了。本内特,村里留下五十人,其余的都跟我杀回去!维恩,德鲁蒙特,你们也和我一起。明天太阳一落山马上出发。”他下完命令就直接离席,匡原徽想再说些什么也来不及了,由于副族长的命令是最高指令,除了接受没有其他办法。
此时已是午夜,是平时兽人们活动最密集的时候,但是现在村子里却空空荡荡,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吹落叶在空地上扫过。兽人们都躲在家里,战战兢兢。可能是长久的和平安逸的生活让他们遗忘了过去,忘记了在战场上入眠是一种什么感觉。安乐让他们沦为了普通人,曾经所谓的最强的民族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日晚上,库拉辛带着两元大将和五百多名男性战士向着他们的家出发了,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土,让本就视线不好的夜晚更加看不清他们远去的背影。全村人都站在村口目送他们,希望在不久后能听到一个好消息。匡原徽自然也是这么想,但更像是他强迫似的让自己想着好的结果,因为他那忽准忽不准的预感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螣蛇村被群山环绕,只有在两山之间一条宽度不足三米的小路是进出的唯一通道,而且这条路还并不是一路畅通的,在最外面有山体相连,其实是一条死路,但是玄机却是在地下,在尽头处有一条地道,那是第一批居住在这里的人挖掘的。在山外面还遍地长着一人多高的野草,这也为地道口形成了天然的遮蔽,所以如果不是知情人,根本没人会想到在这种地方会有人居住。
库拉辛他们就是经由这条路出得山外,策马扬鞭直袭螣豸族本村。由于他们都是精锐部队且是轻装上阵,午夜刚过,他们就已杀到了村外。村里灯火辉煌,看样子岩柱族的人都在里面。
料想他们没有准备,库拉辛一声令下,所有人马一起冲进了村中,大刀握在手中准备复仇雪恨。可是这一进村他们才发现,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他们又下马挨家挨户去找,又发现虽然家家亮灯,但是全是空无一人。
看着四处查找的士兵一个个的回来报告,全都是摇头,库拉辛隐约感到不妙,但是岩柱族他们还能去哪里呢,难道是打道回府了吗?可是还亮着灯,这就是想做出还有人的样子,如果他们要走就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该不会是……
一个最不愿承认的惊恐的念头浮现在脑中,库拉辛调转马头朝向西边,心剧烈地跳着:“蒙蒂,该不会真的是你吧?”
“马上回螣蛇村,快!”库拉辛心中祈祷着这件事不要发生,一马当先向着原路冲回。其他人见副族长这般惊慌,都是不敢怠慢,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这一段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库拉辛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脑海中没有一秒的平静,他想到了蒙蒂小时候和自己一起玩耍的画面,想到了和蒙蒂争吵时说的每一句话,也许自己当时换一种说法就不会让关系变得这么紧张,就不会最终逼得蒙蒂出走。也想到了和族人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么快乐,那么愉悦,这样的生活他还想继续拥有,他太害怕会失去。
瞪着眼睛,任风沙吹进眼中也没有一点知觉,他只是想这么睁着眼,真切地看见自己现在所担心的都只是担心而已,但是在耳边呼啸的风就像嘲笑声,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天刚蒙蒙亮,五百多人到了山外,由于地道狭窄,他们要两两通行。库拉辛和德鲁蒙特在最前面,率先进入,可是当他们的上半身刚从地道口探出来时,前方映入眼帘的景象立刻使他们像雕塑一般僵死在了原地,因为他们看到这一条大约有两百多米的峡谷中,如同地毯一样地铺满了尸体,一层又一层。两边山壁上长着嗜血的藤状植物,伸长了它们的触手趴在尸体身上,贪婪地吸允着血液的美味,借着朦胧的光可以看到,鲜血顺着它们半透明的藤条缓缓地流动,它们欢愉的背后是死人的灵魂痛苦的悲鸣。
“库拉辛,看清楚,都是岩柱族的人。”最先冷静下来的是德鲁蒙特,从长相上看,这些尸体都不是螣豸族人的,起码看得到的这些不是。
“喂,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走?”还有大批人马被堵在地道外,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维恩不悦地问道,责怪他们两人的行动迟缓。
突然一直呆若木鸡的库拉辛清醒了过来,没有理会任何人,用马鞭狠抽一下马屁股,马吃痛,向着村子飞奔过去。德鲁蒙特知道他反常举动的原因,也策马奔了过去。
后面的部队依次上来,他们看到这遍地惨状的时候都是心头一紧,用最快的速度陆续回到了村中。
可能是在心里已经绝望地描绘好了村里早已横尸遍野的画面,所以当库拉辛他们看到人们安然无恙时,竟然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留下的村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他们无论老少都背着弓箭,手中拿着看样子已是多年未用过的破旧的长矛,身上满是血污,脸上的表情肃杀,已经完全没有了他们出发时所表现出的担忧和恐惧,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就算敌军当前也是面不改色。
他们看到大军归来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似有埋怨在其中,只是埋头做着自己刚才做的事,对库拉辛他们不理不睬。
全军翻身下马,库拉辛等三人把马交给身边的士兵就径直去了本内特一直用于办公的房屋,刚到门口,本内特已是迎了出来。四人进入屋内,却不见匡原徽的身影,库拉辛也顾不上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本内特叹了口气,说道:“副族长,你是真不应该走啊,你带兵走了之后,这里发生了太多事了……”
时间调回十个小时前,那时库拉辛他们刚走没多久,匡原徽就建议本内特打开村里的兵器库,为留守的百姓分发武器,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他们上战场,而是起码让他们有防身的能力。本内特也同意了。
就在他们挨家挨户送弓箭和长矛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一名在山上站岗的士兵慌张地跑了回来,见了本内特惊慌失措地报告道:“不好了!山外发现了岩柱族的大批人马,往这边来了!”
“他们怎么可能跑来这里?难道是调虎离山?难道真的是有内鬼?”本内特也慌了,村里只有五十守军,怎么能抵抗对方的大军。
这名报信的士兵嗓门也大,这段话也让本内特身边的百姓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里就像是炸了锅一样,都跑出家门围着本内特,等他想解决的办法。
“大家冷静一下,就算敌人到了山外,他们也不见得能找到进来的路,咱们还是安全的。”本内特想尽量稳定住大家的情绪,毕竟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不可能,既然他们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有内鬼,那地道的事肯定也是暴漏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稍稍稳定下来的百姓又被匡原徽这一番话重新转换回了刚才的状态,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牲畜,虽然焦躁慌乱,但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又是匡原徽,他的这句话一出,所有吵闹哭闹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眼巴巴地看着他。
“什么办法,你快说啊。”本内特哀求似地问道。
“这里还有其他出去的路吗?”匡原徽反问道。
“村后是有一条通往山外面的暗道,是最近刚完工的,可是敌人近在眼前了,我们这么多人根本没有时间跑啊。”
“所以我会帮你们拖延时间,我去拦住他们。”匡原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但是在他们耳中就像重磅炸弹一样,威力无穷。
“你去拖延时间?就你一个人?他们有那么多人,你可要想清楚。”本内特不敢相信,他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类竟然会舍身去救和他毫无关系的兽人们。
“他们进来的那条峡谷很窄,在那里他们的人数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而且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死之身,所以我没事的,你赶紧带着大家走吧,我尽量多帮你们争取一点时间。”匡原徽说着,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推开人群就要去峡谷中。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不必管我们的死活。”本内特代表村里的所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此时村子里是鸦雀无声,兽人们都把视线集中在这个在死亡面前还能如此淡然的人类身上。
“我不是螣豸族的监察官吗?我要对你们负责啊。”匡原徽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说起自己的这个所谓的官职,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是一种心酸的触动。
没有再说什么,匡原徽挥挥手做可能是最后的道别,脚上集中意力瞬间便落在了峡谷之中,而恰巧的是,岩柱族的人马刚好行进到了峡谷的中段,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他们惊得一勒马缰绳,战马长嘶,他们停在了原地。
“人类?为什么一个人类会在这里?赶紧让开,我们要找的不是你。”从装束上看出,他们的将领应该是在队伍中间的那个,因为其他人都是一摸一样的黑色盔甲,只有他是银色的,而且从他背后伸出的月牙状护甲十分显眼。而在前面喊话的只是普通的士兵,这样要想先杀掉他们的将领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
乌云遮蔽了天空,峡谷里更是漆黑一团,清晰可见的只有岩柱族兽人们血红的眼睛形成的无数的光点。
面对除人类以外的对手,匡原徽这还是第一次,可是是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分别呢,反正他没有半分惧意,可能是一个人的关系吧,命运无常,他早就看淡了自己的生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毫无价值。
他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一条线,盯着那些闪动的红色说道:“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要知道你们不能越过这道线,否则,我会杀了你们。”
这句话中的杀气对方明显没有感觉到,也可能是根本没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回应的只有狂妄的大笑,笑这个人类的口出狂言。
“区区人类,在说什么梦话。第一排,越过去给他看。”那名在众军保护下的将领不屑一顾地下令道。
第一排的三人三马得令,故意带着挑衅慢悠悠的向前越过了线,经过匡原徽的身边还停顿了一下,想看看他究竟能怎么样。
说到做到是匡原徽的个性,看着他们这样无知的表现,匡原徽摇了摇头,白烟环绕在手上,只一挥,两道水流滑过岩壁,留下两道槽痕,再看那三人,连人带马全被斩为两段,残体坠在地上,只有那一对红色的眼睛还圆睁,发出惊恐的亮。
他们的战马再一次嘶鸣,是这突如其来的同伴的血腥味让它们变得心慌意乱。
“镇定,镇定!”将领大声呵斥,使队伍重新安静了下来,“慌什么,他只有一个人!全军出击,杀了他,杀掉螣豸族的所有人!”他拔出腰间的剑,朝天一指,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匡原徽,白亮的刀锋,血红的双眼,震天的马蹄声,如同隆隆作响的战车要把挡在前方的一切碾为平地。
可是匡原徽看到的却不是这幅景象,他看到的是在第四副城时那场惨烈的战役,那时因为他自己的错误害得六百士兵几乎全军覆没,血淋淋的画面只要一闭上眼睛还是历历在目,如今这个覆辙他决不允许再重蹈。
因为个性使然,匡原徽他总是喜欢把责任往身上揽,现在作为监察官,他已经把保护螣豸族看成了分内的事。曾经他没能保住士兵的命,如今既然自作主张的把全村父老的命担在肩上了,就一定不会被任何人扯下来!
水花在地上跃跃欲试,匡原徽手握双刀,昂首站立,这个峡谷他不打算让一个人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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