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那吴愚挽着陈大华的胳臂边说话边往陈大华的家中走，此时此刻，吴愚心中抹去了陈大华栽赃陷害自己医疗事故的旧恨，就记住了栽赃之前那位面带和善甜言蜜语恭维自己的名唤陈大华的中年妇女。原来原谅一位伤害自己的人，这人又肯真心悔过，不计前嫌是令自己多么愉快开心的事。尽管自己被陈大华陷害已久，但陈大华诚心悔过还是为时不晚，自己毕竟没有含冤而死，现世现报总算自己没有到了九泉一心想复仇的纠结心理。
陈大华家就在古城大街中段的一条深巷，院门虽是陈旧，显是小门小户，但也是根深蒂固的老住户了。古城吃商品供应粮的城市居民极少，与农民的数字比例就算是凤毛麟角了。在农民看来拥有城市户口就是上等公民。此刻天已近黑，陈大华小心翼翼开了院门，吴愚见这座宅院也是四四方方与北京的四合院相差无几，最特别的是院子都有水泥铺地不露黄土。干净没有卫生死角，想到冬娃家的碎砖铺地的院落，碎砖中间的地缝中长出许许的杂草，相比之下陈大华家显然充满了生机。
北房三间亮着灯，陈大华推门进屋，说道：“当家的，看我给你带了哪位稀客？”
此时，陈大华的丈夫，忙起身迎接，笑道：“真正是稀客，大华的面子不小，果然请来了小吴。”
吴愚心中难免还记着这位五十几岁的老男人得寸进尺，向覃院长讨价还价，要求自己拿出一百元来给陈大华做医疗事故补偿。当时的情景虽未看到，但护士长的转达足以让当时的吴愚怒不可遏了。现在进了诈骗自己的人家，看见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变得谨慎歉意，自己也就一笑泯恩仇了。随即说道：“叔叔过年好！今天来您家守岁过除夕，您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陈大华丈夫见吴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自己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就忙说道：“平民百姓虽是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过年还是要备些好吃食的。小吴是第一次在古城过年吧？”
吴愚说道：“其实这是第六次在古城过年了，去年我也没回北京过春节，在医院值班，和值班医生在食堂合伙包了一顿饺子就算过年了。今年陈阿姨来接我到您家，我也乐得感受一下古城居民是怎样过除夕的？”
陈大华把吴愚迎进里间，让她在火炕边坐了，随即摆上小炕桌，又陆续从外间拿进几个果盘，上面放着新炸的长条麻花，还有自制的各色糕点，那糕点做得格外精致，吴愚早就知道古城盛产小麦，不论农妇还是城里的家庭主妇都是很擅长做面食的，不论城里或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各种图形的制作糕点的模子。不仅如此就是烙饼的饼铛都是五花八门，各种大小，各种图形不等。北京虽尽有大小饭店和食品糕点厂，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城人的生活习惯和饮食习惯显得别具一格，各种食品的制作还没流传到四面八方，人们在一日三餐上下的功夫足让北京名厨的后代见过各种名食美味的吴愚膛目结舌。
吴愚坐定后问道：“都说大年三十守岁，您们的子女因何都不在家呢？”
陈大华说道：“小吴，你有所不知，我们统共有一子二女，都各自成家了。这里的风俗是大年初一媳妇陪着丈夫子女在婆家过，明天我的儿子和媳妇才带着娃娃们回到我家里过年，两个女儿要在初二才回娘家，今天你若不在就是我们老夫妻守岁。”
吴愚好奇地问道：“我看这院子也有十几间房子，怎么这么安静？莫非您儿子也不住在这里吗？”
陈大华给吴愚倒上一杯香茶，说道：“我家房子倒是够住的，但古城工作单位少，我儿子又不肯自己做个小买卖，只好出了古城，到新古市谋了一份差事，是电厂。媳妇是一个单位的，结婚后分了宿舍就留在新古市生活了。家里虽然给他们准备了房子，毕竟是有三十里地的距离，他们工作忙轻易不回古城这个家的。虽不至于每年只在大年初一聚会，但也多不过三五次，我儿子习惯了新古市的生活，一回到古城就觉得古城老旧的都要发霉了。”
吴愚又问道：“那您的两个女儿也没留在在古城吗？”
陈大华摇摇头说道：“古城实在太小，儿子都找不到合适工作，女儿们就业的机会更少了，只好嫁到外界去，大女儿嫁到了省城，小女儿嫁到了邻县，这古城就剩下我们夫妻俩啦！”
陈大华丈夫说道：“咱们这古城不用掰指头算不用动脑筋想就知道有几个能挣工资的单位。常言道钱难挣，屎难吃！咱们城里没本事的人还不及农村人，好歹农民有土地有粮食吃，在城里你有一技之长还不行，要看你的本事是不是能换到人民币？小吴你放眼看，古城就一条十字街，政府机关百货商店邮局银行一个粮食局一家土产公司，一家照相馆，一家人民医院，再有一家国营小饭店，一家私营小饭铺，已经是满满荡荡了。什么医药公司，兽医站，已开到城外去了。哪里能像在北京，到处都可以找到就业的地方。咱们古城还有一家中学，设有高中部，师资力量是很雄厚的，但可惜，如果不去到外地考大学几千名毕业生能有几百个工作岗位就不错了。现在还要照顾北京来的学生的工作安置，光你们北京学生就上千名，僧多粥少，所以我才见事则迷，财迷了心窍，一心想抓住你这棵稻草，想借这个医疗事故狠狠宰你一块肉，想起这事来我的心就像猫抓了一样，那个心神不宁，好歹那个覃院长义正言辞警醒了我，吓退了我，不然我还真要在你身上捞一笔。”
吴愚笑道：“可惜叔叔找错了人，我若是囊中鼓涨还真不在意倾囊而出，将错就错，救助陈阿姨帮她早日恢复健康。可惜我自己都朝不保夕，衣袋里的钱常不够接替到下月发工资。月月光，不是我不知节俭实在是我的支出太多，每年回家总想给年迈的奶奶和堂弟妹们买些礼物，还要给我母亲留些花费，再加上每年要回北京到部队的路费自然是入不敷出的。所以您就是想要劫财也找错了人。您当时和我要一百元，其实我全部积蓄还有九元钱，您就是把我杀了也凑不到·这么大笔钱的。”
陈大华的丈夫说道：“原来北京人也有你这样清贫的，咱们古城的北京学生中我是见过不少有权有势财力雄厚的，旧皇亲国戚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个北京学生是过了时的清朝格格，就说是跟着老子进出中南海的，在咱们古城也不止一个，我儿子有一个好朋友是北京学生，前几年也经常到我家来串门。谈起国家大事头头是道，谈起人民币眉飞色舞，原来他老子就是国家的财神爷，他家就住在北京的财政部宿舍。听说去年他调回北京了。还是钱财给他开了回北京的路。钱能通神，我是坚信不疑的。”
吴愚笑道：“叔叔既是相信钱能通神，怎么家中不摆财神爷呢？”
陈大华的丈夫摇摇头说道：“什么时代了，哪有这个胆量？不过财神爷始终在我心里摆在第一的位置，城里人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拿钱买柴米油盐酱醋茶。”
吴愚笑道：“我也不能免俗，起床要去食堂买早点。那早点哪怕是一碟咸菜也没有免费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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