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方明走后许久,徐静终于醒过来了。女护士小顾把要传的话告诉了她,又安慰了队长几句就走开了。徐静掏出父亲生前唯一留给自己的老怀表一看,糟了,表已停摆,看天色应该是到晌午了,今日报名参军的人要是来得多,张炳旺团长肯定登记不赢的。她赶紧穿好军装,洗脸漱口,先往村尾报名的地方赶去。
一看,麦坪里并无一人,只有一张空桌子,方才放心一些。这时才记起女护士传的话,郝方明约自己去古槐树下见面。还有什么见面不见面的,他不是狠心地说出了要跟自己拉倒了吗?不去不去,我才不会去呢!可是心里说不去,脚步却又不由自主地抄近道往那个方向走去。不过她走得很慢很慢,甚至走走停停,快到古槐树下的时候,她觉得脚步好沉重,干脆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两颗晶莹的泪珠不由得从她微微红肿却仍然明亮的眸子里滑落下来,滴进了她的薄薄的红润的嘴唇里。泪水有些甜有有点咸的味道,除了父母亲去世,打自己记事起徐静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家里的时候,父母亲不仅对她痛爱有加,而且细心关怀她的一点一滴,没有过啥委屈的;后来在学校,自己主要学的是音乐和地理及图画,哪一门课都能激起她对生活的无比热爱和美好憧憬;在那血与火的战场上,已经从父母亲的惨死学会了坚强的她仍然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呀!我昨晚和今日是怎么了?干吗老掉眼泪呢?
她问自己,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软弱。但过去与他的一幕幕经历却在头脑中反反复复地回放着:从她与郝方明在抗日军政大学的单相识,到同在**旅每天见面,——即使每天见面还仍然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他,每当想起他的时候内心好甜蜜好舒服;还有那首“军中百灵”,自己早就烂熟于心镌刻在心了。
正因为自己珍惜这一切,担心失去这美好的珍藏,我才提出推迟些结婚。我和他都还年轻呀,难道再等几年俩人就会老了吗?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要说那样绝情的话?我有错吗?我说得不够委婉不够详细么?徐静继续在问自己。她擦了擦泪痕,抬头看看古槐的枝叶。一丝丝微风,几张落叶飘飞下来。
“徐队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去旅部开会吗?”一位她熟悉的被她缝过伤口的连长去检查岗哨时看到了她。
“什么,旅部在开会?”徐静站起来振振精神,飞快地往旅部那边奔去。在路上她遇到了曾庆生等几个散会出来的干部,他们都与她打招呼,并问她怎么不来开会。徐静只好微笑着支吾他们,更加快了脚步,进得旅部小院先喊了一声报告。
小院中间的桌上铺着一张军用地图,熊天浩、危建鸿以及郝方明、张炳旺两个团长正围在旁边认真地分析和查看着。熊天浩抬头看了看徐静,挥挥手说:“先在外面待会儿吧!怎么散会了才到?你去哪了?让嘎大爷告诉你会议内容吧。”
徐静坐在门外的柴禾堆上,心里更怨怪郝方明,你这不是在捉弄人咋地?让我傻乎乎地在古槐树下等,你倒不来叫我一声呢?旁边的嘎尔木走拢来,瞧见徐静脸上的神色爱怜地说道:“好娃子,心里有啥不高兴的事吧?不要去想它了。大爷告诉你个好消息!”接着嘎尔木就把会议的内容对她说了一遍。
郝方明一会也瞅空出来了,忙不迭地道歉说:“徐静呀,我、我我一高兴,把你、把约你的事给忘记了,我、我真笨蛋,怪我,还有昨晚的事情,也怪我,我、我抽个时间再给你解释吧,啊?现在我没空。”说罢不待徐静回话又急忙进里面去了……
四个人的会议进行到很晚才散,郝方明出来的时候徐静早已离开。也罢,个人的私事暂且放一放再说,眼下就要千里奔袭,做好行军前的动员工作才是压倒一切的大事情呢。趁着明亮的月色,郝方明昂首挺胸行走在去团部驻地的村头小道上。他要连夜召开会议,把军区首长的作战命令传达到每个连排级干部。突然身侧十几米处一声响动,一个黑影迅速躲藏在一棵大槐树后面。
“谁?口令!”郝方明大喝一声。但不见任何动静,他敏捷地抽出腰间的德国撸子,猫着腰逼了过去。
黑影飞跑起来,郝方明撒腿猛追。黑影返身对着郝方明啪啪两枪,郝方明开枪反击。对射了一阵,那黑影像是中弹倒下了,郝方明警惕地走到他的身旁,正要仔细查看黑影,突然对方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蹬腿就踢向郝方明拿枪的手。郝方明眼疾手快,对准他的小腿连开两枪。对方这次真的中弹倒下了,嘴里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几个巡逻的战士这时赶到了。
“把他架起来!押到旅部去!”郝方明命令道。
战士们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架着,郝方明看清了,这人长着一张猴子似的尖脸,瘪瘦瘪瘦的,穿一套黑衣。他竟赖着不肯走,嘴里道:
“长官啊,误会了误会了,我是个收山货的,今夜从燕山而下,适才走到这里以为遇到了土匪,所以我……”他说话的时候仍因为疼痛而皱着眉头,但两只眼珠却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的。
“收你个头,还收山货的?你老实点!走!”其中一个战士大声斥责道。
曾庆生带领侦察连的几个战士也恰好赶到了,点头说道:“郝团长,人就交给我们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也好。”郝方明收起手枪,与大家一块押着这个一瘸一拐的受伤瘦猴男人往回走去。经过先前那棵大槐树的时候,郝方明叫了一声停,“曾连长,先搜搜看,我最先就是在这里发现的他。”
那人又叫起来了:“你们搜啊搜啊,这树上爬下来一条蛇要咬我,我用块石头把它打死了。”
曾庆生仔细一看,果然发现树下有条打死的小花蛇,蛇的旁边还有一块沾着蛇血的石头块。但富有丰富侦察经验的曾连长岂能被这些表面现象所迷惑,再仔细一看,发现这棵树有点特殊,树干上有个大洞。他顾不得洞内是不是有蛇什么的,伸出手去往里面一摸索,竟掏出了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曾庆生冷笑一声道:“哼,狗特务在玩情报,还想懵人呢!”接着厉喝一声押走。
“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啊!……”那人大呼冤枉。
而此刻,这一切正被躲藏在暗处的一个贴面膜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阴冷缥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自己的上司阎王的声音:“凡暴露者,立杀无赦!”
“哼,看来该让鬼臣出手了!”他自言自语一句,接着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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