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笑眯眯地看着惠闲,心想:这位去无影,来无踪,神出鬼没的大师能有什么妙招?
成未想,惠闲指了一下拴在树上的毛驴,说:“把驴换成银子。”
十三郎心里暗叫一声:我的妈呀,这叫妙招?损招吧,没了驴,四月子回家怎么交代?
四月却像捞到了救命稻草,对十三郎说: “大叔,您带银子了吗?您留下驴子吧。”
见惠闲撇了撇嘴,挤了挤眼,十三郎摸了一下腰间,扎撒开双手,说:“你看看真不巧,来时走得急,我竟然忘了带银子了。”心里想的却是:我那银子都叫老婆子要去了。
再看看惠闲,四月说:“师太,您说怎么办?”
“卖了。”
“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卖给谁?”四月下意识地往四下看了一下,接着说,“再说,这头驴也不值二十两银子。”
“如果有人出二十两银子,你卖不卖?”惠闲问。
几乎同声,四月说“卖”,明月说“不卖”。
惠闲问明月,说:“为什么不卖?”
明月说:“不能因为我,叫四月哥挨打受骂遭委屈,人家搭上一头驴嫁给他,他都不要,为了我卖了驴,她娘能愿意?还不骂死他,要了他的小命?”
惠闲接着说:“你娘要是把你卖给别人,怎么办?”
明月瞪着眼,气乎乎地说:“她敢卖我,我就死给她看,叫她一个大钱也捞不着。”
四月急了,大声地喊着:“你别胡说,你死了,我怎么办?驴要紧,还是人要紧?卖了驴,我多干活,再挣钱卖就是了。”
明月说:“那要多久才能挣够驴钱?”
四月说:“一年不行,就两年。”
惠闲对四月说:“你真卖?”
四月说:“卖。”
“不怕挨打挨骂受委屈?”
“有啥委屈的?我就不信在俺娘眼里,驴能比儿子重要。”
“行,有你这句话,这驴,我买了。”惠闲掏出四锭银子,五两一锭,一共二十两,交给了兰花儿娘,“你去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兰花儿娘接过银子,刚要走,惠闲又说,“等等,一会儿我进了门,你们要装着不认识我老婆子,记住了?”
兰花儿娘迷惑地说:“啊,啊,知道了,不认识你,不认识你就是了。”
明月轻轻地说:“这又为什么?干嘛要不认识你?”见师太不置是否,便跟着兰花儿娘、四月进了家。
十三郎看着站在一旁的惠闲,心想:拿我的银子换驴,这也叫妙招?还不认识她,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妙在其中?妙在其后?十三郎有些阴天数星星——搞不清,瞎子看月亮——瞧不明,听哑巴唱戏——莫名其妙了。
兰花儿娘进屋把银子交给了病柱子媳妇,说:“银子你收好,闺女我领走了。”
明月娘接过银子,心里偷着乐,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也太痛快了,说二十两,就给了二十两,难道是要少了?话已出口,也不能再反悔,只好就是二十两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咱,咱,丑话说在头里,我,我,可没有陪送。”
兰花儿娘拉着明月,撇了下嘴,说:“谁稀罕你的陪送,闺女,咱走。”
话音刚落,有人喊道“给我等等”,惠闲大师一步迈进了屋门。
惠闲挓挲着胳膊,摆动着僧袍,进得门来,指着明月娘说:“你是柱子媳妇?你家小五妮儿回来了?”看了明月一眼,“你就是普化寺出家,常住听松寺的明月?你们不认得我了?”
兰花儿娘记住了她的“不认识”,没搭话。明月自然更不敢搭话。
明月娘说:“认的,认的。”
惠闲说:“认的就好,你家小五妮儿出家时又黑又瘦像把干柴,如今又白又胖又高又大,你就不问个为什么?”
“师父你什么意思?”明月娘说。
“什么意思?意思很明白,我是来讨账的。”惠闲说。
“什么账?”
“在我寺院,三年来的花销账,看病吃药,花钱不?吃喝化用,用钱不?今天咱要把账算清楚。”
“这账怎么算?”
“好算得很,不说看病药钱,一年三百六十天,十天花销一钱银子,一年三两六钱五,三年十两九钱五,舍零取整,九钱五不要了,拿十两银子来。”看着明月娘不说话,惠闲接着说,“没有银子,也好说,我领着明月走。”说着就去拉明月,摆出一副走的样子。
兰花儿娘搭话说:“哪来的你这个老姑子,这姑娘我花了二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定下了,你带走了,我给谁要银子去?”
惠闲说:“你给了谁银子,去给谁要,与我何干?”接着又拉着明月,“走,走,和我回寺院去。”
“不行,你不能带闺女走。”明月娘伸着胳膊,拦在她们面前。
惠闲伸着手,说:“那好,拿十两银子来。”
明月娘想:带走了闺女,一两银子也没有了,给她十两,还有十两,也比没有了强,无可奈何地从怀中拿出了两个银锭,递给了惠闲。
惠闲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牙咬了一下,扔进了僧袍内,说:“一账两清,老衲走也。”扎撒着胳膊,摆动着袍袖,晃着身子,走了出去,边走边唱,口占一偈:
“心好命又好,富贵直到老;
心坏命不好,贫困遭煎熬。”
一帮人跟着她出了门,惠闲对兰花儿娘说:“明月就交给你了,定好日子,叫四月子敲锣打鼓地到你家迎亲,至于陪送嘛,你就看着办吧。”
十三郎心想:你一走了之,叫人家看着办,这也算妙招?
惠闲掏出一个银锭子来,递给了十三郎,说:“你拿着,到老虎岭下,找个店住一宿,雇个毛驴,送她们回去吧。”又贴在十三郎的耳边悄悄地说:“臭小子,别心疼你的银子,老衲在替你还人情债。”然后,转脸大声地对四月和明月说,“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罢,跨腿上了驴,“啪”的一拍驴屁股,颠儿颠儿地远去了。
“替我还人情债?什么意思?”十三郎望着远去的疯婆子,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闷头再想:“四月?明——月——?”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哎呀呀,十三郎呀,十三郎,这件事情,你怎么能够淡忘了,忽略了呢?该打,该打,真是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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