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船悠悠地行驶在晨曦的薄雾中,与初春的薄冰像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虽春寒犹在,但两岸却俱是连绵青山,鸟儿在浓密的林间不时发出清脆的啼鸣,让这寂静的清晨更显沉寂。
天虽大早,然而凌若雪却早已睡不着了,她慢慢爬起身,随手扯了一件披风披上。避免扰到同房的其他姑娘,她轻轻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刚一出门,河面上的冷风迎面而来,就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她掩了掩披风,走到船尾,呆呆的看着不断退去的江岸。
转眼间,从永州出发一路北行已近半月,听黄公公讲,大约还有三日就可到王都了。黄公公是朝廷下派永州征集宫女的内侍总管,专门负责把她们这一批宫女送进宫里。王朝的宫女每三年征集一次,各州县供出十六至二十的女子若干名进宫,同时放出宫中年龄较大的适宜女子,以此实现内侍的更替。然而虽说只是选宫女,程序也是比较严格的,入宫女子需通琴棋书画,明伦理纲常,所以入宫女子多也是民间有些身份的人家的女儿,毕竟,她们以后都是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大家都说入了宫,便是进了富贵之门,一朝宠冠六宫,荣华不尽。可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背后的阴谋与险恶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叹世人的愚昧。若雪想到这里,不禁轻勾嘴角,凄然一笑。自己走到今天纯是情非得已,却有多少女子羡慕之极!
“这么早,一个人发什么呆?”一个略带冰冷的年轻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转身,若雪也知道是谁,她望着前方,冷冷回到:“你放心,我不会投河的。”
苏颜淡然一笑,走上前来与若雪并立,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去死,只是你是公子花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人,我得保护好你才是。”
“是吗?那看来我应该多谢你了。”若雪依然望着前方,并不看她。
苏颜冷哼一声,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似乎有很大的敌意,如果不是公子昭的命令,她早就没这么大的性子和她相处了。嘴上却道:“这里风大,你还是小心冻坏了,早些回屋吧。还有,宫里的事情公子都安排妥当了,你无需多想,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说罢转头离开了。
若雪静静的站在原地,她知道苏颜心里怎么想的,她怕是早看不惯自己了,若不是碍着公子昭,也早就对自己不客气了。可是若雪却并不管这些,她无可奈何受命于公子昭也就算了,可是对于苏颜,她没有必要客气。
只是,有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从她进入九冥宫的那天开始。公子昭到底是谁?他精心安排的这一场入宫又是为了什么?在九冥宫受训两年,对公子昭她竟一无所知!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冷漠如冰,一袭白衣胜雪,可不知为何,脸上却永远戴着一张遮住半边脸的银白色面具。每一次的相对,她都不敢直视他,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总让她倍感寒意。这样的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若雪抱紧手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道:“也许有一天,一切会真相大白吧。不过,也许我这颗棋子等不到那天。”不禁又是凄然一笑。她才十八岁,可此时的眼底,却是道不尽的凄凉。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天就过去了。到了王都后,她们一行人并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由黄公公带领乘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缓缓的行驶人熙嚷嚷的大街上,姑娘们纷纷掀起车帘,好奇地打量着这天下第一都的繁华,一脸的惊羡与赞叹。旁边的姑娘轻轻拍了拍若雪,道:“姑娘不看看吗?”
若雪淡然一笑,道:“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都不属于我们。”
那姑娘听若雪如此道,也不禁神色黯然,道:“姑娘说的是,也许很快,我们就永远也见不到这般市井平民的生活了。”
若雪一听,心想怕是自己这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处了吧,忙安慰道:“姑娘也别太伤心,我只是随便说说,切莫当真。再说,我们又不是进了就出不来了,等年龄一到,还是可以再出宫的。”说完这话,若雪自己都觉得可笑,谁知道等年龄一到,真的能出宫的又有几个人,甚至,有多少人又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到那一天?
不过听了这话那位姑娘似乎好点了,微微笑了笑,道:“但愿吧。“
不一会儿,马车行至宫门,黄公公命众女下车,自己过去与宫门守卫交接了几句,便拿起名册,一一清点核对,然后才领着入了宫。
红砖金瓦,玉带雕栏,院墙深深,这,就是皇宫。
若雪走在众人中间,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内心只觉五味杂陈。因为她知道,进了这里,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如果说在九冥宫的时候,她的命就不属于自己了,那么,到了这里后,也许,她连自己都没有了。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曾经的生离死别,痛彻心扉,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想了,可是,这一刻,她竟还是忍不住去回忆,也许走完了这一程,她连回忆都没有机会了。
回廊曲折,弯弯绕绕,黄公公带领一行人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名“修竹苑”。苑如其名,翠竹悠悠,啼鸟清鸣,虽不比刚才路过之地的华贵奢靡,倒也幽静,仍不失为一处好的处所。
待所有人都排开站好后,黄公公摆摆手中拂尘,微踱几步,顿了顿,悠悠道:“各位姑娘初来乍到,就先住在这里。明天中宫那边会派人过来教导各位姑娘宫中礼仪,之后再分派各宫。”
话一说完,下边就议论纷纷。
“我听说,这分派是按表现来的,学得好的就能得到好的主子,好的差事。”
“哎呦,是吗?那学得不好怎么办?”
“不好,说不定就只能得到一些洗衣服,砍柴的苦活了。”
“啊。”
“不是吧,我可是听说这些事都得靠钱来解决的,在宫里头,上面没有人,你就的有钱,否则,寸步难行啊。”
“……”
黄公公斜睨了几眼众人,微咳了几声,下边立刻一片肃静。黄公公接着道:“咱家在宫中多年,今儿各位姑娘初来乍到,忍不住提醒各位姑娘一句,这宫里头人多口杂,是是非非的,要想保个平安,那咱家奉劝姑娘们,首先管住自己的嘴。”
听到这话,下边又不禁一阵唏嘘。
黄公公左右又踱了几步,道:“咱家说几句话,希望姑娘们记牢啰。主子的事,不过问;是非多的地,勿去;是非多的人,勿惹。还有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那就是永远不要强出头。在宫里,强出头的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宫里不是外边,你以为你聪明伶俐,是是愚钝之极,殊不知,在宫里,瞎子聋子反倒活得更久。”
这一次下边没有人再做声了,也许大家都被黄公公的话吓到了吧。
若雪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众人,个个屏息敛气,是啊,她想,对于她们而言,谁不想在宫里好好活下去呢,毕竟,在她们的心里,也许怀着可以再出宫的美好念想,也许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奢望。凡此种种,都需要在这明枪暗箭的深宫好好活下去。
训完话后,又为众女分好房间后方散了。
若雪住在左舍第三间,与苏颜并不在一处,或者说,她们两个本就是刻意这样安排的。在人前,二人还是只是陌生人,并无任何瓜葛,这样,也是为了日后在宫中的行事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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