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在沈似烟的注视下敲响了“雅四”的门,从雅间出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手工精细的钱袋。店小二笑容满面的跑到沈似烟面前,恭顺的请她移步雅间,推门,打帘,请入,掩门一套带着十二万分殷勤的动作完成得甚为专业。
桌后端坐的中年男子垂首提壶正将面前的两个酒杯逐一斟满,随意瞟向站在门前的沈似烟的眼神带着惯有压力 ,长至胸前的三缕美髯给有些凌厉的神情添上些许温和的假象,酒满后扬手示意她坐在身侧的位置。
沈似烟从容的坐到中年男子身侧的位置,接过身侧男子递来的酒杯,行过酒礼与中年男子同饮后,坦然的接受他含笑斟满的第二杯酒。酒满,男子放下酒壶,眼中带着些欣赏的看着沈似烟,沈似烟平静的接受中年男子的审视,二人相视无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弈。
须臾,中年男子脸上浮上温和的笑意,开口说道:“店小二所传,沈小姐是‘求见’,沈小姐一言不发,这是?……”
沈似烟向上扬了扬唇角:“卫大人慷慨,所求之事尚未开口,大人已代为解决了。”
中年男子一脸不解:“此话怎讲?”
“卫大人破费,代为结了醉仙楼的帐。”
中年男子一怔,旋即笑道:“一餐饭而已,当不起沈小姐‘求’之一字。”
沈似烟长袖掩唇,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子夜星眸看了看被她称为卫大人的中年男子说道:“卫大人不计较于沈似烟的施饭之恩,沈似烟却是要懂得何为知恩图报。”沈似烟的话,听起来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实则让有“请君入瓮”之意的卫大人着实窝火。
卫大人脸上依旧是挂着温和的笑意,抬手顺了顺下颚的美髯问道:“既然如此,小姐要如何报答?”
“听闻司城大人掌管京畿驻防,统御驻京武官且家教甚严,云京巡城戍卫刚刚带走在醉仙楼闹事的一众人中,有司城大人的独子,燕王的近身戍卫陌白。”沈似烟说到这里,瞟了瞟坐在身旁的卫大人,见卫大人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再过十日便是燕王大婚,举国欢庆前夕,若是驻京官员寻衅滋事,以大人高居左卿之位,猜测司城大人该如何处理?是按照律法严惩,还是待燕王大婚之后再办?”
左卿饶有兴趣的看着沈似烟说道:“虽说我与司城有些交情,不过我们二人从不干涉彼此的职责与家事,让小姐失望了。”
“怎么会!”沈似烟抽出袖中翠竹色的一方帕子,垂目拭了拭唇角,动作极为缓慢,再次扬起睫毛的时候,脸上多了嘲讽的笑意,“我从来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巧合,相信心细如尘打大人也有一样的疑惑,雅间出去一个人,不久醉仙楼的话题便从燕王的婚典转移到沈似烟的身事,争斗才刚刚开始巡城刑狱司的人就到了,好像早知道醉仙楼会发生事情一样……”说完,含笑与左卿对视。
左卿顺着下颚美髯的动作顿了顿,含笑说道:“一门之隔怎若小姐洞若观火!”
“大人客气,大人虽未亲眼目睹却对万事了如指掌!”沈似烟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继续道,“比如,前些日子的流言……”
言止于此,左卿早已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似烟,顷刻便恢复温和的笑容:“小姐果然通透,难怪得王上冒险离宫夜探深闺。”
沈似烟一怔,笑道:“也要大人乐见其成,大人既然安排了这么多,沈似烟怎可辜负,只是大人的好意,燕王恐怕至今未知。”
左卿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沈似烟手中的帕子,“右卿姜大人好福气,生了端庄淑惠的女儿。”
沈似烟状似无意将沾了胭脂的帕子置在桌上,“大人与右卿同侍燕王多年,禁宫内的确少了女儿,不过尚有陌卫近身侍卫燕王……今日一切,全赖大人关照了。”说完,提起面前的酒杯,执礼恭请后掩唇饮下杯中酒,起身敛衽行礼,离去。
左卿小心将沈似烟留下的翠竹色帕子收好,出了醉仙楼登上府邸马车,吩咐前往云京刑狱司。
沈似烟出了醉仙楼没走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马车拦下,看到谢程从马车上下来,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谢程从陆之衡派来的家丁口中得知醉仙楼出事,即刻备车火急火燎的赶来,半路上被巡城戍卫封在路上直至此刻才赶到,见到沈似烟独自走在街上便知大事不妙。待沈似烟上车后,问及沈融,沈似烟淡淡吩咐回将军府,不久将军便会被恭送回来,不必担心。谢程虽有些不相信但见沈似烟说话极为肯定便一切照做。果然回将军府不足一个时辰,沈融便被云京刑狱司的巡城戍卫驾车送回。
沈融跨入将军府,沈似烟已经裹着斗篷在大门内含笑等候多时了,见到沈融平安归来便打趣道:“牢饭比之醉仙楼的翡翠烧鸭如何啊?”
沈融拉着沈似烟一面向荷露堂快步走去一面说道:“在外面等什么,天这么冷,生病了怎么好。”
进了沈似烟的房间,摒退了侍女,沈融黑着脸严厉的看着沈似烟说道:“你的帕子呢?”
沈似烟将斗篷搭在躺椅上,走到熏笼前弯腰烘了烘冻得有些发青的手回应道:“你看到了,现在应该在左卿手上。”
沈融一把拉起沈似烟,虽压低了声音,语气确实从未有过的愤怒:“他与右卿斗争多年,彼此平分秋色,现在右卿的女儿即将成为王妃,牌面上谁有多少筹码高下立见,似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似烟笑了笑:“我既然敢和他做交易,自然知道要承担的后果。”
沈融放开沈似烟,不知道是生沈似烟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懊恼的说道:“我不过是在刑狱司关几日,你何苦为了这些和左卿有所牵扯。”
“哥哥可知今日之事并非偶然?”
沈融闻言不禁愕然,沈似烟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燕王带陌白潜入,是左卿暗中打点的,左卿早就盯上将军府了,躲是躲不掉的。”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今晚!大概从我第一次入宫为燕王愈症就已经被盯上了。”沈似烟坐到躺椅上,身体随着躺椅的晃动,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我不过是诈了诈左卿,细想下,云京的流言并非右卿散播,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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