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造型寻常却宽大的马车,通过了云京三百里京畿辖区的最后一道关卡,一路向西飞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留下深深的车轮痕迹。
车里虽然垫着厚厚的丝褥,陆之衡仍一路将陆淡如小心的揽在怀中,尽量减缓一路的颠簸。
陆淡如面色苍白,被刺了针的手,指甲鲜红。一路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眼睛时不时的瞄瞄马车的背板。
两日疾奔后,马车入了青州界驿站,马腿已是颤抖的厉害,尽管陆之衡焦急万分,换马已是势在必行。
侍从进入驿站不久,返回告知陆之衡,驿站驷马司只接受印了官员印章的换马书呈。
陆之衡仔细为陆淡如盖好被子,随侍从疾步走入驿站。一个身影推开马车背板的内夹,面白如纸的陆淡如冲他扯出虚弱的微笑:“去吧……”
马车重回官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马车碾过的痕迹上。十六个白衣人从两旁的树林闪出,齐齐单膝跪下:“城主!”
收起担忧的神色,优雅转身后,已是目若利刃的征伐者。一袭白色锦袍加身,扬声策马与十六骑策马奔入山道,掀起身后滚滚黄尘。
华灯初上,聒噪了整日的舒羽终于走了。
沈似烟将藏在腰带中的半枚紫玉扣放到手心。
“交给越王。”是挟持她的鬼魅身影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可……他是那神色宁熙的男子近卫。
沈似烟拉开门,守在门外的破云将头凑了过来。
“叫陌白来!”拍拍它的头,低哑的吩咐。
不久,门外传来陌白的声音。沈似烟掀开帘幕,引陌白进入外室。
站在门外踌躇不前的陌白,忽而听见暗哑吃力声音:“站在外面,我怎么和你说话。”
陌白返身将幕帘拉好,垂目站在门口。
“可还好?”声音中的一点关切,被清冷暗哑冻结。
“无碍。”
“那就去查一查这个。”沈似烟将半枚紫玉扣交给陌白,顿了顿:“不急。”
陌白接过玉扣,恭敬颔首后,退出了房间。
深秋之寒,凛凛入骨。垂目走在廊下的宫人已换上秋冬的深褐色袄裾。
掌灯时分,淡淡的青色踏阶而至,步摇轻荡带来的清脆声响,击穿肃政殿廊下的沉寂。
严通的惊讶未曾在脸上停驻,已经带着惯有的笑容迎了上去。
“王上交代,小姐以后不必在殿外等候,可直入侧殿休息,请随我来。”
言罢竟躬身施礼后,将沈似烟引向侧殿。
宫人将门打开,一阵暖意扑面而来,殿内的一切布置均已换上冬日所需。
沈似烟走到暖榻旁,坐在自己习惯的位置。
坐下的垫子厚实松软,踏步上也裹了厚实的地毯,面前的围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侧殿虽然熏着了香,依然有些熏炭的味道。
眼前的清冷丽人,轻蹙秀眉,正用香铲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香炉里的灵灰。
十余日不见,素白的玉颜看上去更消瘦了几分,雪白的颈上尚有淡淡的痕迹,所在的位置仍有些骇人。
听到脚步声,不经意扬起墨瞳,看了燕王一眼,恹恹的扣上香炉的盖子,袅袅升腾的烟雾较之前浓重了些。
燕王走到暖榻的另一侧坐下,依旧是一身藕色的萦晚将腕枕放到桐木桌上,余光不经意的扫到垂荡的生烟紫玉后,慌忙别开脸,说了句“奴婢去看下下茶点”,便退了出去,声音柔润和缓,如婉转低吟。
沈似烟将腕枕向燕王身侧推了推,燕王挽起袖,递上了腕。
细白的手指切到脉上,指尖的寒意随之传递,燕王的一个手势,随侍的宫人将围炉推近了些。
燕王看着沈似烟低垂的睫毛问道:“来了很久?”
“不久!”声音暗哑,淡淡的回应。
又是一阵无语的寂静后,燕王再次:“喜欢弄香?”
“有炭味儿。”收回切在脉上的收,身边却没有舒羽递上布巾,一时竟有些无措。
燕王扬起唇角,递上自己的帕子,指了指雪颈上的痕迹:“痊愈再来即可,舒羽呢?怎么没有陪着?”
沈似烟接帕子的手略一迟缓:“我让他睡几天歇歇。”墨瞳冷冷的看着燕王,似在告诉燕王,对他的细腻关照已经到了极限。
燕王闻言,无奈的笑了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萦晚带着侍女端着沏好的茶和点心走了进来,看着燕王额上细细的汗,一面吩咐侍女奉茶,一面用布巾拭着额上的汗。
看到沈似烟手上那块掺了金丝的滚边紫帕,眼中闪过微不可查的情绪,语气中带着亲昵薄嗔:“这么多围炉,是和自己过不去?”
沈似烟呷了口茶:“同样的茶,味道不若亭中淳正。”
放下茶杯,看了看燕王:“阳气过剩,确是不必熏炉,适当保暖就好。不过……”顿了顿,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如果一定要熏炉,也可以用些方法泄掉过剩的阳气。”说完瞄了瞄扔在拭汗的萦晚。
萦晚先是一愣,温婉的脸上刹时臊的通红,拭汗的手倒像是挑逗了,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燕王看到躬身的萦晚,弧度优美的颈项近在眼前,一窥之下反倒有些心虚,忙转过脸,干咳了几声。
“熏炉就是干燥,易引发内火,王上国事繁重,稍不留意就会攻心,还是当心些。”撑着不适的喉咙说完这些话后,再次提起茶杯呷了口茶。
相处以来,沈似烟从未对燕王有过任何的称呼,他对沈似烟唤的一声“王上”惊得呆了呆。
“味道还是可圈可点的。”
说完,站起身,前所未有的向燕王躬身施礼后,翩然退向殿门。
缓缓的行在通往殿门的过道,距离殿门尚有几步,一名宫人追了出来低声说到:“小姐,王上的帕子还在你的手里。”
低头看了看,帕子果然还抓在自己手中,面无表情的转身将帕子递给追来的宫人,待看清容貌后一愣,竟是袖口绣有紫海棠的宫人。
宫人接过沈似烟手中的帕子,道了声谢后,返回了侧殿。
沈似烟的手里,多了一个碧色的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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