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烟雾从桌上的三足铜香炉中漫开,带着丝丝朱色烟纱,袅绕一室的香气微甜中郁郁难辨的苦涩。
瑶琴设在窗侧,一桌五椅置于当中,四盏配壶收在盘中。外室垂挂的纱幔,桌布配色均以淡色为主。
沈似烟走到桌前,挑开香炉盖子,执起配壶,将水缓缓的注入香炉。
细细的烟雾缓缓湮灭,炉中原本色白如雪的灵灰随水的浸入逐渐变成了红色。
室内的香气悄然沉堕,脚下的地面落满星星红色尘斑。
小心的越过脚下斑斑红尘,素白的手掀开绣帐走入内室后,已能闻得檀木绣榻上细浅均匀的舒缓呼吸。
两个海棠纹样的绣凳分别置于床榻两侧。鹅黄色的床纱将绣榻笼得密不透风,纱帐上挂着驱蚊虫的荷包。
唯一可能让陆小姐受惊失常的,怕是被男子闯入隐匿在那扇雕花屏风之后,闺阁女儿沐浴梳妆的雅室了。
纤细的手指拉开纱帐,床榻上的少女,干净秀丽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
看似紧闭的眼,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沈似烟低头蹙眉看了片刻,最终坐在了床前的绣墩上。
微凉的手探入丝被中,尚未探到脉,即被死死的抓住纤细的手腕。前一刻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瞬间转为惊诧。
不知隐在何处如鬼魅般的黑影闪过,沈似烟直觉呼吸一窒,喉咙已经被紧紧的扣住。
闺阁内一时静寂无声。沈似烟眉目低垂,绣榻上的少女松开了手,掀开丝被坐了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一名神色宁熙的男子自屏风后走了出来,瞥了她腰上的燕栖云纹令后,眼中瞬间闪过一线惊讶,而后含笑望着沈似烟。
先前扣在喉上的手在男子的挥手示意下松开,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再次隐入幔帐。
“沈小姐受惊了。”男子优雅自若的坐在另一侧的绣墩上,谦和一笑。
“公子给了受惊的机会,该道声'谢'才是。”声音有些低哑,纤细的手指抚上白皙的颈项,锁喉的指印清晰可见。
“前些日子,小姐救下近卫,尚未有机会答谢。”男子尔雅颔首,语音从容,对沈似烟的讥讽好似充耳未闻。
沈似烟瞟了瞟对方,面无表情的讥嘲:“客气,公子手下留情,已经是报答了。”
房中气氛一时凝重,蜷坐在床上的少女,双手交错揉着膝上的丝被,抬起头看着沈似烟,怯怯的开口,低低的唤了声:“姐姐!”
沈似烟冷冷瞥了一眼,少女慌忙低下头,脸上写满了心虚。
拉过少女手臂,切上脉腕,幽深如墨的眼,盯着少女隐在衣内链绳。
想起自己也有这么一条挂着可解百毒灵草的链绳,却想不起来扔在哪里了。
“脉象平和。”沈似烟收回扣在藕臂上的手指,随意的掸了掸衣袖,继续说道:“你以为挂着带出山的苓株草便能解了外室熏的牡丹雪?”
少女微不可闻的辩解道:“我想,云京没有大夫查得出病因,爹就会送我回山上,交给蔓姨……”
偷偷的瞄了一眼蹙眉垂目的沈似烟,求救的看着坐在一旁的男子。
“你的病,因搜捕而起,陆大人送你出城,蒋驰不便搜查,你打的使这个主意。”清清冷冷的声音,言的是性命攸关,诉的似闲话家常。
少女轻轻的点点头。
“你觉得,你还有多久的命?”沈似烟站起身,抬手拨了拨挂在帐上的荷包。
少女闻言,看着沈似烟,眼眸尽是惊诧,久久答不上话。坐在绣凳上的男子,脸色沉了沉,静静等着答案。
“不过天明,你便在睡梦中死去。”低头看着少女稚气未脱的脸,脸上挂着一抹轻嘲,继续说道:“容貌会较现在艳丽许多,也不失为一个香艳的死法。”
“淡如佩戴了苓株草,怎会如此?”看着男子眼中的不可置信,沈似烟似笑非笑的扬起唇角,晃了晃纱帐上荷包,溢出淡淡的药草味:“荷包中的草药加上檀木的隐香早已催化了牡丹雪。”顿了顿,直视男子的深邃的眸子。“是平常的百倍。”
说完,扯下挂在陆淡如颈上的链绳,命她将挂在上面,仅有指甲大小、色若碧玉的叶子含在舌下。从药箱中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短小银针,刺入她右手的合谷穴。不紧不慢的说道:“三日之内,必须回到山上,牡丹雪已沉入心脉,非五年调养,不可出山。”
“姐姐,再帮我延几日吧,我要时间打点带他们出城。”陆淡如抓住沈似烟的衣摆,满目焦虑,含着叶子的嘴里,发出模模糊糊的诉求。
“催化桃欢,没有任何结果,京畿戍卫怎可罢手,即便给你一月时间,你要出城,蒋驰照样搜查。”
听闻沈似烟的话,隐在幔帐的鬼魅身影忽然闪了出来,坐在绣凳上的男子似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黯站了起来。
禁闭的房门,幽暗的烛光,使等候在外的陆之衡焦虑万分,戍卫在外的陌白隐隐的感觉异样。
终于,急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小姐可还好吗?”
房中之人具是一愣,齐齐的看向沈似烟。
尚为回答,只听到一声巨响,闺房的门被守在门外的陌白单刀劈开。
“公子保重!”与附耳可闻的声音同时,一只鬼魅的手再次紧扣沈似烟的喉,一掌将绣凳上的男子推入屏风,呼啸的掌风划过,陆淡如应风倒在绣榻之上。
随着陌白的欺身,金戈碰撞愈加刺耳,府外巡逻的蒋驰闻声越墙而入,二人交剪而上与犹如鬼魅的身影缠斗。
陆府上下乱作一团,巡城士兵蜂涌而入。
沈似烟受制,陌白与蒋驰多有顾虑,闻信赶来沈融与慕沉风现刃而入。
身体被急速的转移、闪身拉扯的脚步凌乱不堪。
一人挟持,四人寻机劫夺,沈似烟已是伤痕累累。
扣在喉上的手随着四人逼近钳制的越来越重,意志正随着窒息渐渐消磨。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不知被谁扯住细腕,喉上一松,夜晚的空气裹寒吸入,伴随而来的是带着体温的腥味,急速喷射,星星点点溅满全身,眼前一片鲜红迷茫。垂死的眸子带着不甘盯着沈似烟,利刃穿胸而过后,仍然不肯放松的握着沈似烟纤细的手。
“真是疲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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