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景若是夏季,湖面水波浩荡,荷姿莲影层层浮动,行踏曲桥更似御水而至。
严通抬手引沈似烟望向残荷围滲的小亭:“王上已等候小姐多时,老奴不便相陪!小姐请!”
延曲桥而行,行往湖心,凉意愈盛。
袅袅水汽裹着青色烟雾萦绕湖面,湖心亭垂帘纱幕扬风而起,窥得一袭紫色负手而立,一抹藕色随侍在侧。
桌上水方静置,铸铁小火炉上的水釜热气四散,玉碗茶盏整齐摆放。
沈似烟步履素来轻缓无声,闲步入亭后欣然倚栏而坐,皓腕探向湖中,纤指肆意抚弄近亭的荷叶。
迎风而送的缕缕清香,被渐行渐近的脚步带来的浓郁药味取代。
闻声取药的萦晚,转身一刻神情微窒,随即端起舒羽托盘上的药盏轻唤:“王上!”
燕王看到沈似烟一瞬愣住,接过药盏,坐到沈似烟的对面,凝视面前青丝垂漾的素颜后,竟将药倒入湖中。
沈似烟睨向燕王,眉眼间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萦晚接过燕王递来药盏,带着舒羽悄声退出,距亭五步而立。
二人对坐,燕王嘴角含笑,专注的看着沈似烟。
褪去余毒后,一张俊美的脸可谓世上无双。
终究,燕王先打破了亭中沉寂:“小姐今天的气色较前些日子好了些!”
“燕王亦是如此。”沈似烟扬起墨瞳。
燕王无声的笑了笑:“传闻小姐收集些罕见物件。”
“不过是些随手可弃的东西。”沈似烟摇摇纨扇,斜燕王一眼。“我的诊金,燕王可准备充足了?”
燕王微微一笑:“陌白已如约去了小姐的府上。”
“累燕王性命堪虞,必是灭门的大罪,如此是我的诊金还是对司城的特赦?”
燕王闻言,如水笑容在俊美的脸上散开,而后似由思量什么,终是开口:“燕宫内的骨鼎阁,尽是些随手可弃的物件,小姐可有兴趣?”
摇扇的手忽然顿了顿,轻笑道:“燕宫腹地岂是随意踏足之处。”
燕王站起身,走到亭心石桌,将水方里的生水注入水釜,请沈似烟坐在对面:“不知小姐可看得起燕栖云纹令?”
“我只要随手可弃的。”摇扇而起,掩面落座。
燕王看着沈似烟入座,点水冲茶:“自然,只是骨鼎阁和燕栖云纹令二者只得其一。”
沈似烟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行云流水的一系动作:“果然是燕王。”
萦晚闻声进入亭内。万分不信的看见燕王噙着笑点水冲茶。
嫩叶借水而发,瞬间茶香四溢。
对桌而坐的沈似烟,绢扇幛面,长睫低垂,掩住素颜下的一应神情,只等燕王将冲好茶分入自己的杯中。
刹那间,风动,人静,茶香荷韵初意纠缠……眼前的一切具是使她揪心的绵意如画。
听香无言,观风赏茶。
一柄素白纨扇挡下燕王欲持茶盏的手,纤细的手指拈盏而起,障面饮茶,风雅之姿。
萦晚缓步走到燕王面前,附耳过去。燕王低语,萦晚愕然。
翦水双眸中的震惊稍纵即逝,而后延曲桥前行消失在游廊下。
一枚通身无暇、透着温润光泽的玉佩,静静的躺在檀香木的锦盒内。雕琢细致的玄鸟纹样,赫然是燕王驾临将军府前的燕栖云纹令。
唯有不同的便是严通出示的燕栖云纹令为青玉雕琢,内宫入夜传唤揭出此令。
锦盒中的为紫玉。
萦晚双手托着锦盒呈到燕王面前,燕王就这紫色的佩带提起,放入掌心隔桌递给沈似烟:“可是遂了小姐的意?”
言语间的轻松笑意使随侍多年的萦晚低垂端和容颜。
纤细的指拈起玉佩,唇角微翘。借光赏玩一阵,收入袖中。
“出来的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一名腰佩燕栖云纹令的青衫女子此时正游走在蛛网四结的骨鼎阁内。
架上兽骨、竹简、皮卷上积满了灰尘,上面隐约可见的尽是不可辨认的图形文字。
书架后便历代典祭官演卦的墨玉书案,案上的烛台上竟是天丝绢包裹的夜明珠。
自首任燕王开始,便将寻得的典籍秘法藏于骨鼎阁。典祭官的藏典与演卦成就燕国在这纷争不断的九州列国屹立百年。每一代典祭官在死亡前均会找到继任者,然而自上一代典祭官演卦时意外猝死在骨鼎阁后,便再无人看懂其中的典籍,骨鼎阁渐渐的燕国遗忘。
夜色将至,青衫女子又未进饮食的整整待在阁中一日,在掌灯前的一刻,带着阁内郁结的气息跨出高高的门槛,细足有些沉重的落在青石板上。与几日前唯一不同的即是手中握着的一片已经发霉的残破羊皮。她的面色苍白依旧,挽起的发上,白玉梨花步摇随着莲步轻晃。
陌白跟在她的后面,向燕王的肃政殿方向走去。
每一个禁门卫在看到青衫女子腰上的燕栖云纹令后均垂首侧立,让出甬道。
严通仍是一身黛蓝色的服饰,腰带上的云纹暗织花样显示出他燕王近侍的身份。一队掌灯宫女在向严通施礼后,有序的点亮肃政殿廊下的烛火。
严通在看到缓步而来的青衫女子后,脸上立刻挂上于身份相等的笑容。
“沈小姐,王上仍在议事。请小姐稍候。”沈似烟微微颔首,立在了廊下。
散发柔和光晕的明月悄无声息的爬上铅色的天空,微微秋风带着廊下烛火轻舞,沈似烟借着跳耀的烛火辨认手中羊皮上已近不可见的形文。
肃政殿的门不知几时开启,陌白微微移动,以身体护在沈似烟身前,隔绝了议官与她的接触。
青侯与沈融一同退出肃政殿,沈融看到陌白,颔首示意后走到沈似烟的身边压低声音:“我在宫外等你。”
“不必。”说完,抬起清亮的眸子,眉目间的清冷拒人千里。
陌白看到最后由肃政殿退出的议官,垂首低唤了声“父亲”,黑袍缓带的中年男子笑了笑与陌白擦肩而过。
沈似烟踱到陌白身前,看了看黑袍缓带的中年男子的背影,仰起精巧的下巴,近乎冷漠的吐出:“不必如此!”
陌白微微一怔,旋即坚定的说道:“陌白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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