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凉如水。 丁瑶心中一直心绪不宁,直到半夜还没有睡着,正在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叮”的一声响。
好像是脚踏上瓦片的声音,丁瑶心中一凛,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此时世道看似太平,实则如同暗沉沉的海水,内里不知酝酿着多大的风浪。丁瑶片刻不敢分心,匆匆穿好衣服便悄悄走到窗边,向窗外看去。
这一看,丁瑶不禁捂住了嘴巴。只见不远处的飞檐之上,几个身着黑衣的身影在上面几个起落,就轻飘飘地窜出了好远。
“刺客!”丁瑶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通知陈云翔,但是她还尚存理智,丁瑶向那几个人影飞奔的方向看去,那边并不是雍章宫的方向,相反,那边偏僻落拓,阴森湿冷,是死牢的方向!
丁瑶心中“咯噔”一下,依稀想起来今夜就是陈俊成跟她提起过的动手之夜!怪不得自己心中总像是装着什么事情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丁瑶心中有些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直直从房子上落下来,身法快得犹如飞鸿,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丁瑶心惊,却看见那人连忙将面罩摘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俊成!”丁瑶心中大骇,连忙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此次行动非同小可,我得亲自来压阵。”陈俊成说话十分快,好像后有追兵一般,他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探头探脑地看着?快去睡觉。”
“你们来了多少人?有没有危险?”丁瑶抓紧时间询问自己关心的事情。陈俊成看向死牢方向,撂下一句:“完事再说,快去床上躺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上屋檐,几个呼吸之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丁瑶连他的一个衣角都没碰到。
她心事重重地躺回床上,却比之前更加睡不着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如此之快,丁瑶总觉得有些东西她还没有处理好,有些东西她还没抓到。
翻了几个身,丁瑶一拍床沿,心道:“死就死。”她坐起来翻箱倒柜一番,找出一身暗色不明显的短打,换了身上轻纱曼舞的锦缎。
今天她怎么也要加入其中,不管怎么说,她就是反贼之一,难道躺在床上装睡就能洗干净自己的身份了吗?丁瑶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好像一把烧不完的燎原之火,瞬间将她烧得一腔愤慨,非得加入乱局中去才能消解一二。
丁瑶小心翼翼地摸出了如烟楼,朝死牢中跑去,一路上有凉凉的风擦过丁瑶绑好的头发,丁瑶心中竟然有一种侥幸,她竟然希望有人发现她,有人阻止她。哪怕自己从此万劫不复!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跑了一会儿,丁瑶远远地便听见前方传来了喊打喊杀声,接着宫中的灯火便次第亮了起来。前方金石相击,乒乒乓乓地刮擦着人的耳膜,将丁瑶一颗着火心生生练成了一颗随引随燃的炸药。
丁瑶只能凭着本能朝前跑,好像忘记了一切。
渐渐的,她耳边的喊杀声变小了,兵器碰撞声也变小了,她身边变得一片空白,丁瑶只记得往前往前往前,什么也入不了她的心了。
陈俊成一路带人有惊无险地闯入死牢,但是死牢毕竟是死牢,内里的把守比外面的岗哨要多得多,几个人一进入死牢就惊动了狱卒,顿时几百支火把依次亮起,将三更的皇宫照成了一片不夜天。
陈俊成举手示意,身边他带来的高手便会意,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旋身散开,仗着他们人少灵便,一个打几个地向前冲去,一时间竟然无人可挡!
陈俊成冲在最前面,一把长剑被他使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带上了破空穿云之势,直教人叹为观止,但是此时却没人有功夫欣赏他的行云流水般的剑意,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前路也不再好走。
死牢中幽深曲折,陈俊成一时间不知方向,只好清理起面前碍事的人来,转瞬间,他身边的尸体便躺了个横七竖八。
这边陈俊成正心焦,那边丁瑶却已经跑到了死牢附近,她循着声音往里闯去,颇有几分不怕死的意味。
倒不是丁瑶真的不怕死,她一路上左躲右藏,遇见几个斗得欢的还要屏息凝气地贴着墙根把自己站成一块石头,所以,丁瑶就这样躲躲藏藏地来到了死牢腹地。
这还多亏了死牢中的幽深曲折,才有了丁瑶的一线生机,她凭借着上次来探望公孙慕云的那次记忆摸索着朝那边走去,没成想,半路上撞上了陈俊成。
陈俊成正在与两个狱卒缠斗,他剑锋上滴着血,称着惨白的月光好似一尊嗜血的修罗。丁瑶大气不敢出,直到陈俊成一剑将两个人串了人肉串,她才敢冒头出来。
“俊成。”
丁瑶声音小得像个小奶猫似的,可是这一嗓子在陈俊成听来却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回响个不停。
他迅速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看见丁瑶躲在一截石墙后边,露出半个脑袋。
“你怎么在这?拿我说话当放屁是不是!”陈俊成心中着急得很,一不小心就爆了粗口。丁瑶却不以为忤,走了出来:“怕什么?以后我要跟你在一起行动,计划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不想摘个干净。”
“你!”陈俊成气结,丁瑶却推了他一把:“别愣着,快去救人,你不知道路吧,我带你去。”
没有办法,此时也只能跟着丁瑶走了。
陈俊成一路无话,看见有狱卒冲上来就将丁瑶护在身后,一剑将人捅个对穿。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关押公孙慕云的牢门前。
透过紧密的铁栅栏,丁瑶清楚地看到了公孙慕云有多狼狈,他的衣服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个人半死不活地靠在长满苔藓的石墙上,蓬头垢面,几乎看不出这原本是个谁。
陈俊成一剑将那锁头削下一半,皇宫死牢的玄铁在他面前就像面捏出来的。
丁瑶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削铁如泥。
死牢中人听见了动静,方才那万事不为所动的神态终于收敛。公孙慕云动了一动,缓缓地抬起了眼睛。
他面黄肌瘦、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脏兮兮的脸,可是,唯独这一双眼睛清澈得好似照亮了一室的阴暗,照得人心头敞亮。
公孙慕云双眼微微睁大,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即使数月不见,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丁瑶,连同她身边那个身影他也顺带着猜了出来。
可叹可笑,当初就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冤枉而入狱,如今,她们竟然又成双成对地一起来救自己。
“公孙慕云,快跟我们出去。”丁瑶说着就上前来拉他,并不嫌弃他身上难掩的酸臭气息。
公孙慕云却在丁瑶即将碰到他的瞬间挣了一下,巧妙地躲开了丁瑶的手:“你们来了?外面什么情况?”
公孙慕云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一听便知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丁瑶还是一把拉住了他,接着使劲儿将他拉了起来,公孙慕云被关了这几个月,竟然就这样被丁瑶给一把拽起来了。
丁瑶道:“先别说这些,你快随我们走。”
公孙慕云跟着丁瑶他们朝外走,陈俊成在前面开路,公孙慕云就继续朝丁瑶打听外面的情况:“怎么回事?你们反了?”
丁瑶脸色凝重,神色并不好看,她答道:“对,我们反了,就是从今天开始,计划就要开始了。”
“什么?我爹呢?”
“现在我跟你爹是一个阵营,都是反贼。”
公孙慕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怎么丁瑶居然也有跟公孙家站在同一边的情况?这几个月来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比来时要轻松一些,陈俊成的手下们渐渐聚拢在陈俊成身边,替他开出了一条血路。公孙慕云本身就会武功,带着他也不费什么力气。
他们就这样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皇宫这潭死水搅了个天翻地覆,却又滑不留手地走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陈俊成揽着丁瑶的腰纵身翻上了宫闱的高墙,几个起落就消失得毫无踪影。
雍章宫中,陈云翔眯着眼看向死牢方向流动的火把,他一动不动,好像将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半晌,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拦不住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现如今造成这个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廖公公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就是一阵猛磕头:“陛下,陛下,不好了,公孙慕云被人劫走了!”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朕知道了。”陈云翔的反应可算是平淡无奇。
他看都没看廖世忠一眼,只不过凭栏而立,好似这一切他早就料到了一般。廖世忠有些惊奇,但是,还有要事没有禀报,所以他只好压下心中的那点惶惑,继续说道:“陛下,还有一事,丁昭仪今夜不见了,奴才……”
廖世忠话没说完,只看见陈云翔浑身一震,他迅速回过头来望向廖世忠。一字一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千真万确呀皇上!”
陈云翔闻言闭了闭眼睛,面如金纸地点了点头:“朕……朕知道了。”言罢挥了挥手示意廖世忠下去。
陈云翔再次张开眼睛,眼底已经是一片通红。
瑶儿,你最终都不想再见朕一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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