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时,宴会的主角陈俊成终于来了,大臣纷纷道贺,只有陈云翔冷着一张脸。
他寒声道:“廉亲王此番戍守边疆平定叛乱真是立了大功,想必一定十分疲累了,朕如此不体恤民心,强行邀请亲王赴宴,倒是朕的失误,朕敬你一杯算是赔礼了。”
说罢,陈云翔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一番话将酒宴的气氛冰冻到了极点,陈俊成虽然不屑于这些官场之道,但是他也不傻,陈云翔话中带刺他也听出来了,只是,不清楚他究竟在刺自己的什么,摆架子故意在宴会上迟到、还是刚刚在御花园的一幕被他知道了?
陈俊成不得而知,但他也无所畏惧,再见容若湘让他好似新生一般,现在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力量,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死尚能复生”区区一个大鲁皇帝又有什么可怕。这样想过,陈俊成也端起一杯酒,抬起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将碗底倒置,陈俊成略显嚣张地抬了抬头,回了句:“不敢,臣弟考虑不周,赴宴来迟,是臣弟的过失,臣弟自罚三杯,算作给在座的各位赔罪。”
说完,他又提起酒坛连倒了三杯酒,悉数一饮而尽。
陈俊成喝了酒,酒宴的气氛才算是渐渐活了过来,别有用心的人面上假意逢迎,暗中窥探打量,企图找出这朝堂之上环环相扣的蛛丝马迹,或者看出究竟是哪一双手在搅乱这一片死水。
而有权有势的,则在陈俊成一进门就将眼睛黏在了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亲王身上,推杯换盏间思考着要如何拉拢到这块人人眼馋的“肥肉”。
与那些人不同的是公孙芷云,她用又爱又恨的目光紧紧盯着陈俊成,三分期待,七分委屈,这种丰富的表情竟比平日里只会挑眉瞪眼的皇后娘娘生动得多,只是,即使这样她也没能得到陈俊成丝毫的关注。
那陈俊成一看就是心不在此,公孙芷云想到刚刚御花园中那对紧紧相拥的人影,心中不免有些苦涩,同样的,陈俊成让她有多伤心难过,她就会把这份难过转化为恨意,再悉数加诸到丁瑶身上。
一场酒宴上,众人各怀心事,大概只有无欲无求之人才会真的只是来喝酒的吧。
酒过三巡,不少大臣都喝多了,就连一直不吭声的陈云翔都有些不胜酒力。
陈俊成见时机成熟,便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喧哗的酒宴大厅。
外面明月高悬,陈俊成一点都没喝多,这些酒只不过是让他暖暖身子的分量。
他一路避开闲杂人等,隐藏自己的踪迹来到了皇宫一隅。
丁瑶早早地就离开御花园回到了如烟楼,此时已经是夜半十分,而她却迟迟没有梳洗入睡,一个是因为晚上在御花园中与陈俊成相遇,这让她心神久久不能平静,一闭上眼睛,丁瑶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陈俊成痛苦难过的表情,这样的陈俊成深深考问着丁瑶的内心,仿佛一双大手将她的心脏狠狠攥住,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而另一方面,丁瑶隐隐有一种预感,陈俊成临走时说有时间会来找自己,但是,丁瑶莫名地认为,他说的“有时间”多半是今晚,想来他此时应该也是内心激荡,今夜他又正好在皇宫之中,在没有比这更得天独厚的机会了,也不会再有这种“时间”了。
丁瑶一直在庭院中静静地等待着,月光将整个庭院都洒上了一层银粉,像是粉饰了黑夜中的波涛诡谲。
就这样一直静坐好久,终于一个双脚落地的声音将丁瑶拉回了现实。
陈俊成披着一身的夜色清凉翻墙来到了丁瑶面前。
“我找了好久,去了你之前在的地方,发现那里早就没有了。”丁瑶没想到,陈俊成深夜来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你……”丁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陈俊成摇了摇头,径自问道:“若湘,是你吧?”
丁瑶本能的想要否认,她不敢看陈俊成的眼睛,慌乱中只好低下头去。
这一低头她却震惊了,丁瑶的目光落在了陈俊成的腰间,那里除了一把佩剑外还有一把玉笛。笛子像是双手最精巧的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通体洁白,笛身流畅优美,尾部还坠了一条湛蓝色的流苏。
丁瑶几乎能够想象到,陈俊成就是拿着这样一把精美的玉笛,在自己最为痛苦的日子里,夜夜吹奏,陪伴着自己。
丁瑶的心颤抖了,这样一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呢?
陈俊成目不转睛地盯着丁瑶,她不说话,他也没有进一步逼迫他,一时间两个人在月色中站成了一幅静态的水墨画。不知等了多久,丁瑶终于开口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对陈俊成说:“没错,我是容若湘,我没死。害得你白白替我难过了。”
好像乍然有一簇花火绽放在陈俊成的眼睛里,丁瑶从没见过那么光彩照人的神色,她不知道,对于陈俊成来说,刚刚她的那句轻轻地承认,就好比天籁之音那样,好像经年的痴心妄想终于在这一瞬间实现。
陈俊成激动得脸上都有了些微的红光,他觉得好像刚刚喝下去的那些酒开始起了后劲儿,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晕晕乎乎,可能是多年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也可能是因为太过高兴太过激动,挺拔修长的身体因此而微微颤抖着。
陈俊成脑子里乱乱的,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他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拉起丁瑶的双手,声音都有些微的颤音:“若湘,你承认了?你不再拒绝我了对吗?”
丁瑶有些迷茫,但看着陈俊成激动却又小心忐忑的神色,终究遂了本心,微微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真怕这是我的一场梦,或者是我喝多了酒产生的幻觉……”陈俊成脸上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丁瑶的脸,心痛道:“我不知道那场大火后你发生了什么,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想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他顿了顿,却始终难掩面上的心疼之色,陈俊成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继续说道:“若湘,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如你所见,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我可以保护你,可以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利用你,我可以陪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们像从前一样骑马好不好?像从前那样买花、喝酒、出城去,好不好?若湘,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听完陈俊成这样一番长长的深情剖白,丁瑶就算铁石心肠也难免动容,她心下一动,直接向前一步伸手拥住了陈俊成。
陈俊成的肩背宽阔,丁瑶搂着他感到了一种熟悉的安心,那是一种永永远远保护着她,将自己牢牢护在身侧的安全感。
果然,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了定数,陈俊成才是自己的归宿吧。
这样想着,丁瑶又将手收紧了一些。
陈俊成被丁瑶的举动惊呆了,他愣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容若湘这是接受他了。
接着,陈俊成便回以了丁瑶更用力的拥抱,他双臂伸展有力,力道大得像是要生生将丁瑶揉进骨血里。
这一次你终于没把我当成其他人了吧。
陈俊成心中满溢着幸福,他忽然觉得这次回京真是值了,这个接风宴就是他与容若湘互诉衷肠的契机。
陈俊成抱了一会儿,头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稍稍拉开距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丁瑶的眼睛。
丁瑶前世几乎没有被谁这样看过,她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脑子里更乱了,这种目光,像是要直直看进她的心里,这得是有多在乎自己啊。
没错,这种在乎是丁瑶在陈云翔那里体会不到的。
陈俊成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现在是陈云翔的贤妃,于理我们是无法在一起的。”
丁瑶听闻目光有一刹那的散乱,只听陈俊成温柔地在自己耳边说:“但是不要怕,我自然会好好想办法,只要你还要我,那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听他这样说,丁瑶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她条件反射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俊成比丁瑶高出一个头,所以丁瑶没有看到,在自己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陈俊成的目光暗淡了一下。
陈俊成问道:“你不想让我怎么做?不想让我伤害那个处处逼迫你的皇帝吗?”
“我……我不是……”丁瑶有些语塞,她想否认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是啊,自己究竟想如何呢?自己的复仇计划就是伤害陈云翔啊,但是现在居然固执地不想让别人伤害到他,真是可笑。
丁瑶摇头轻笑一声:“没事,一切都听你的,你想怎样就怎么样吧。但是,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历尽千辛万苦改头换面到这个地步,不是来皇宫玩玩儿的。”
陈俊成面露惊异:“你又出现在皇宫不是被迫的吗?”
“当然,除了当年救我出火海的公孙慕云,就只有你知道我还活着这件事了。”丁瑶正色道:“所以,我不干涉你,但是我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标。”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陈俊成语气有些急切,他太害怕容若湘再次涉险。
“告诉你你不能说出去。”
“当然,我怎么会害你。”
“好吧,我告诉你,我的目的就是让那位下台,扶十皇子上位。”
惊天的秘密就这样在幕天席地的夜色中被丁瑶说了出口,一时间万籁俱寂,陈俊成久久没有出声,只是满脸诧异的看着丁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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