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 ”陈世彦低着头想了半晌，终究还是耿直地摇了摇头，“教习彦儿习武的师傅说，习武之人当谨慎，需耳听四路，眼观……”
“你也说师傅说的是谨慎了！”蓉若湘有些无奈地打断陈世彦，沉声道，“谨慎与小心翼翼，完全是两回事，懂么？”
“不懂……”陈世彦有些怯弱地望了蓉若湘一眼，小声回道。
“你！”蓉若湘有心叫他自己去想，可转念一想，曹太妃旨在太皇太后之位，即便有心扶持于他，也定不会同他讲这些，而曹美人……活着的时候都自顾不暇，何况现下已经死了。
“彦儿，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你的肩上，挑着整个大鲁的未来，你若一直像现在这般，旁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根本不会真的尊重于你，你明白么？”
蓉若湘心底五味杂陈，忽然想到不论是曹太妃还是她自己，都没有问过陈世彦自己是否愿意。
“彦儿，你……想做皇帝么？”
“不想！”陈世彦猛地摇头，想也不想地回道。
蓉若湘错愕：“不想？”
她怎么都想不到，他的答案会是这样！
怎么说，他也是皇家的孩子，虽然并不是很受宠，可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机会啊。更何况，陈云翔现下就他这么一个孩子。
“彦儿，这里没有旁人，你且告诉姑姑实话，你是真的不想么？”若是真的，那她即便再想复仇，也势必得另外再想别的法子才行。
“母妃说，若是想要安稳地活着，就势必要断了那个念头。彦儿不是怕死，只是彦儿已经没了母妃，不想连姑姑也没了……”沉默许久，陈世彦终是吐出这样一段另人揪心的话。
不能否认，曹美人是聪慧的，一早便断了陈世彦的念头，免得他因此而遭人惦记。可也正是因着她这种近乎逃避的做法，才使得陈世彦养成现下这种近乎怯弱的性格。
“彦儿……”
“可是姑姑，太妃说，只有彦儿做了皇帝，才能真的保护到自己想保护的人，真的是这样么？”陈世彦疑惑道。
蓉若湘失神，没想到曹太妃竟是这样跟他说的。
“不是。”略微思索了下，蓉若湘正色道，“看看你父皇就知道，如果自身不够强大，即便让你做了皇帝，也只会是别人的傀儡，明白么？”
“嗯！”陈世彦重重地点了下头。
自小在宫中长大，陈云翔过得如何，陈世彦再是清楚不过。
“还有，你记着，当你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之前，你确是要隐忍收敛，乃至放低自己，但，你却绝不能因此而变得卑微！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失了自己的骨气，自己的傲气！”蓉若湘义正言辞地告诫道。
“嗯。”陈世彦点头，一把抱住了蓉若湘的腰肢，“姑姑，你真好。”
除了已故的曹美人，就只有蓉若湘肯教他这些做人的道理。
“呃。”蓉若湘怔神，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以后，彦儿会更加努力的！”许久之后，陈世彦终于将蓉若湘松开，一脸坚定地道，“彦儿一定会变得强大的！”
此刻，陈世彦的面上，再见不到半分怯弱，仿佛一瞬之间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时辰差不多了，彦儿去寻太妃来为姑姑取针，而后便去夫子那里了，姑姑不用等彦儿回来了。”交待了一声，陈世彦便直接离开了。
望着陈世彦的背影，蓉若湘不禁再次怔神，其实，这才是真正的陈世彦吧？
“到底，是皇家的孩子……”
……
两月后，曹太妃最后一次施针完毕时，蓉若湘已经完全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像，真像！”就是曹太妃也止不住感慨，现在的蓉若湘，简直跟当年的柳如烟一模一样。
“奴婢也觉着像，这模样……就好似照着柳如烟的模样复刻出来的一般！”邢嬷嬷也是啧啧称奇。
“真的很像？”蓉若湘眉头轻蹙，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嗯，就连这声音也像！”邢嬷嬷肯定地回道，“当年我出宫采办，曾遇到过柳如烟，她就是你现在这般模样，不过……”
邢嬷嬷皱眉，顿了下才又续道：“你的声音似乎要比她沉些，而且，你跟她给人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显然，曹太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嗓子受损得厉害，虽然现下恢复了，且嗓音听着似比先前还要温婉，可也就只能这样，没办法再做一丁点的改变了。”
“嗯。”蓉若湘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曹太妃所谓的更改，其实也就是利用针灸，改变喉部肌肉的控制，从而达到改变嗓音的目的。而现下的她，的确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今日便先这样吧，你先好好歇息两日，回头我会找师傅来教你。”曹太妃道。
“找师傅教我？”蓉若湘不解，她又不是陈世彦，要师傅做什么。
“刑丫头不是说了么，你虽然模样像极了柳如烟，可这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点也不像。”曹太妃笑着解释道，“既然不像，那自然要想办法变得像了。”
“可柳如烟已经死了。”蓉若湘越发地疑惑了，哪怕她学得再像，也不可能真的替代她吧？
“正因为她已经死了，她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才会越发深刻。”曹太妃意味深长地回道。
蓉若湘垂眸，眼底划过一抹落寞：“若湘明白了。”
她不是要取代柳如烟，也不要变成她的替身，她只是，需要借着她这张脸，成功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多讽刺啊，她曾因像这张脸引起某些人注意，现在还要再借着脸去达到同样的目的！
……
是夜，朗月当空，琉璃阁外的房顶上，再次响起了那道如泣如诉的笛音。
蓉若湘倚在窗边，第一次看到了奏笛之人的身影。
可惜，隔得太远，那人又罩着袍子，即使看见，也只是看到黑黑的一团，根本无法分辨得出究竟是谁。
这两月，每隔两三天，这笛音便会响起，仿似特意安慰她一般。
蓉若湘心下好奇，不止一次循着笛音出去寻找，可每一次，都毫无所获。
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
而且，她心底隐隐也有些怕，怕这奏笛之人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一个……
“你要走了么？”
一曲完毕，奏笛之人并未如往常那般离开，也未再继续吹奏，而是立在月光下，静静地望着蓉若湘。
虽然蓉若湘看不到他的表情跟眼神，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到，他在看她。
“你要走了，是么？”蓉若湘再次问道。
今晚的笛音，悠扬绵长，满是疼惜跟不舍。她虽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情，却也能猜出，今晚之后，或许他便不会再出现了。
果然，那人没有久留，只是又再望了她一眼，便直接飞身离开了。
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蓉若湘的心也如那月下的屋顶一般，忽地变得空落落的。
蓉若湘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望着别人的身影出神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也有人正望着她的身影出神。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自上次离去便没再现身过的公孙慕云。
事实上，与那奏笛之人一样，公孙慕云也是隔三岔五便来探望蓉若湘。只是，每一次蓉若湘都没发现他，甚至每一次都不知道罢了。
看着蓉若湘一点一点地改变，他知道，她这是要报复，报复那个人，也报复他公孙家。可即便他全都知晓，也仍自不忍心开口去提醒他们！
他想，那个奏笛之人也是一样吧？
明知道她要报复，明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却仍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为她奏笛，以笛音安慰她心中的伤痛……
只是，公孙慕云也没有料到的是，即便他什么都没说，朝中关于立十皇子陈世彦为太子的流言，还是传开了。
准确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流言，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人说起了立太子之事。跟着，就立刻有人提出，立十皇子陈世彦为太子。
一切，都好似巧合一般，可细想下，又似乎有些太过巧合了。
“朝中已有大臣上书，要求立太子，想来不用太久，十皇子就要回宫去了。”这日，曹太妃在检查完蓉若湘的进度后如是说道。
这段时间以来，蓉若湘每天都跟着曹太妃安排的教习嬷嬷练习。从走路到说话，从个人姿态到日常习惯，蓉若湘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且看不出一点痕迹。
好似，她原本就是这个模样一般！
偶尔，望着镜子里自己，蓉若湘都不禁恍惚，会不会，其实上辈子她就是柳如烟？
“怕了？”见蓉若湘失神，曹太妃不由勾了勾唇角，冷声道，“十皇子回宫，你势必是要陪着的。”
“我知道。”蓉若湘回神，浅笑道，“留给我的时间似乎不是很多了啊。”
“你知道就好。”曹太妃也笑，道，“那些嬷嬷都是当年教导过柳如烟的，你回头再向她们请教一下，务必做到不露一点破绽。还有，若是回宫，你便不能再用蓉若湘这个名字，我替你重新取了一个……”
“丁瑶。”不等曹太妃把那个名字说出来，蓉若湘，不，是丁瑶，便已率先开口道，“就叫丁瑶吧。”
如此，她也算是做回自己了吧？
“另外，没有一点破绽，反而是最大的破绽。我既不是要冒充柳如烟，就着实没必要变得与她一模一样，那样反而显得刻意，另人生疑。”丁瑶补充道。
曹太妃蹙眉，眯眼盯着丁瑶量了半晌，而后终是笑了出来：“倒是我的疏漏了。”
言下之意，便是应允了蓉若湘的说辞。
“立太子一事，公孙家必是要阻拦的。或许……这两日可能会有些不太平，你自己警醒着些。”曹太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隐晦地提醒道。
丁瑶会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现下这种情形，不论最终被立为太子的是不是陈世彦，现下的平静都将会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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