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洪棣被押解到了烈火殿前,以前铺设为比武场的地方,用木头搭起高台。在比武场边设置的座椅又被搬了出来,王恪张展王龙郝分别坐在于中元的身旁。他们的身后,则站着游志成和雷方休。再往后一些,则站着许多怒涛派的长辈。
百姓围在府邸外,透过大门和四周的墙壁,向烈火殿前张望。木质的高台,将洪棣的落魄形象展现在了所有居民的面前。
于万里从囚车内揪出洪棣,一手扯在他身后锁住双手的镣铐上,一手背在身后,一边如刽子手般押解犯人,一边又如君子一般风度翩翩。他在城中是很受欢迎的角色,居民们见他亲自押解洪棣,都对他称赞有加。在他们的眼里,于万里英俊勇敢武功高强,是非常完美的接班人。而他流连风月场所之间的故事,则被那些青楼女子奉为谈资,更被城内的百姓津津乐道,更有甚者,认为这些风流韵事正是成为英雄人物所必备的经历。
雷方休望着师父,拳头握得格格作响,他一直在犹豫,是该冲上去拼死救师父,还是先忍下来,等等再说。
“罪犯洪棣!”于中元站起身来,仰头指着洪棣发问,“关于杀害宋兴一案,你可认罪?”
于中元说完,四周一片寂静,居民们都不再议论,一齐望向洪棣。雷方休还在想,师父肯定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名,那于中元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在大厅广众之下处死师父呢?
“我认罪。”
一声惊雷炸裂耳畔,居民们的谩骂雷方休再也听不进去,他一时间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怎么可能?难道宋兴真的是师父杀的?一时间他觉得天旋地转,在原地摇晃了几下,眼看要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他腰间突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扶住,雷方休抬头望去,竟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游志成。游志成目光依然冰冷,可他的手却是温暖的,雷方休扶住他的手,竟找回了一丝慰藉。
雷方休定了定神,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得接受才行。
于中元坐回椅子,抬头笑着向于万里示意,于万里也满意地笑了出来,抽出腰间的剑,把剑举过头顶。
“且慢!”
只听有人大喊一声,从烈火殿后跳出,那身影极为矫健迅捷,瞬间便在空中摘下于万里的剑,继而轻盈地落在了地上。等落到地上,众人才看清他的容貌,此人正是洪无垠!四座皆惊,众人一片哗然。
于中元愤然站起身来,指着他问道:“洪无垠,你要干什么?”
洪无垠将于万里的剑扔在了地上,向于中元行礼,之后说道:“于师叔,我只是想为父亲辩护一下。”
于中元愤怒地冲他喊道:“他都已经承认,还有什么好辩护?”说罢他便拔剑向洪无垠冲了过来。两人交手斗上十来个回合,于中元竟无法轻易获胜,一时间对他精进的功夫有些诧异。
两人互拆一招,将剑刃对为一处比拼力道,洪无垠趁机对于中元发问:“于师叔,我且问你,那些在案发之地的目击者如今全都不知所踪,你作何解释?”
于中元将剑刃压过洪无垠肩头,洪无垠立马躲闪开来。他又与洪无垠过了几招,这才回答道:“他们冒险作证,现在当然是害怕你们报复,所以才销声匿迹!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找他们回来。”
两人又激战几个回合,洪无垠继续问道:“宋兴口袋里的骰子指向三点,你便说是洪姓的三点水,是不是太过牵强?”
于中元眉头一皱,一边和他交手一边问道:“那你说这个三是什么意思?”
洪无垠躲过一击使个回马枪,于中元差点中招,躲开洪无垠的攻击后,暗暗开始小心起来。与洪无垠一边交战还要一边回话,这一心两用却不是他擅长的。
洪无垠恶狠狠地冲于中元说道:“这个三点就是说,凶手的名字是三个字!”
于中元心头一惊,又一次露出了破绽,竟被洪无垠挥刀砍过来,削掉了他的帽子!坐着的三位掌门,还有雷方休和游志成都看得出来,若不是洪无垠手下留情,于中元现在已是死人!
方才洪无垠说出这话的时候,张展也是心头一惊,眼睛小心翼翼地盯向王恪,发现王恪似乎也陷入深思。他心里也泛起嘀咕,难道说宋兴真不是王恪杀的?
游志成听了洪无垠的推断也是吓了一跳,莫非他怀疑上了于中元?他赶忙纵身跃到洪无垠面前,冲他亮出自己的长剑。盛怒之下的于中元一把将游志成推倒在地,手上的宝剑顿时燃起一股红光。
他用出虎式中的斩击向洪无垠砍去,洪无垠赶忙应战,两人又一次陷入激战。游志成站起身来,气得咬牙切齿,他愤怒地冲于中元大喊一声:“不要用拳!”
于中元正杀得兴起,可听到游志成的劝告却突然冷静了下来,赶忙藏起自己拳脚上的锋芒,挥舞几下长剑便朝远离洪无垠的方向跳了开来。他被游志成提醒才恍然大悟,洪无垠竟是想激怒他,逼他用出取宋兴性命的虎式!
游志成对洪无垠喊道:“我们怒涛已经经过了周密的调查,况且洪棣已经认罪,你就不要再妄加推断了。不用说别的,你且听听这鼎沸的民怨,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难道他们都看错了凶手不成?”
游志成伸手指向府门外的居民,他们受了游志成的鼓动,全都呐喊起来。
“对,洪棣就是凶手!”
“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他儿子,自然偏袒他!”
“把洪无垠也抓起来!”
“苍茫树没有一个好东西,雷方休也在,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洪无垠看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环顾四周,目光与雷方休相接,两个人此时此刻的眼神中皆是迷茫,不管他们怎样努力,似乎都已经无法左右这个局面。
于中元听到民众的呐喊,心里终于找回了底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对洪无垠说道:“我念你救父心切,暂不追究你的罪责。可你要是再胡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双手一张对府门外的众人喊道:“诸位肃静,为保公正,也为了让洪公子心服口服,我就再问洪棣一遍。”说罢,他转过身抬起头来,对着洪棣喊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承不承认,宋兴是你杀的?”
“父亲,不要啊!”洪无垠望着父亲,哀求着喊道。
洪棣看了看洪无垠,又望向雷方休,继而紧紧闭上了双眼,皱着眉头说道:“我承认。”
于中元从地上捡起于万里的长剑,向木台上掷去,于万里接过长剑,再不敢耽误片刻。他立马将剑横在了洪棣的脖子上,迅速地摸了过去。鲜血从于中元的喉管里喷涌出来,从高台洒向地面,落在于中元落在洪无垠的身上。
雷方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嘴唇剧烈地颤动,努力憋着眼眶的泪水,不想让它们就这样不争气地掉下来。洪棣看他的最后一眼,给了他面对师父离去的勇气。这世上最令人心痛的事情,不是知道自己会死,而是明明知道在乎的人会死,却无能为力……
昨日,洪棣对雷方休说的话,此时,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只要有苍茫树在,西北就不能亡……
府外的人们击掌相庆,洪棣的死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件大快人心的喜事。洪无垠一双充血的眼睛愤怒地盯着他们,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先看见的,是父亲身边的于万里。或许嗜血是怒涛一派的天性,于万里见到洪棣喉咙里喷洒出的血液,露出极为兴奋的表情。于万里也见到洪无垠在看着自己,更是毫不畏惧地反过来盯住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洪无垠不屑回应他的虚张声势,转头把目光扫过张展等人。伪善的张展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王恪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许久没有和他见过面的王龙郝,竟也带着嘲讽的意味微笑着看向洪棣的尸体,似乎洪棣的这般英雄末路,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笑话。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于中元的身上。于中元的笑容从来都是令人厌恶的,此时此刻,他的笑容更让洪无垠心中冒出要杀了他的冲动。于中元警戒地看着他,心底里也觉得,这个颇具实力的年轻人极有可能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游志成将脸庞遮在头发里,一双眼睛在隐蔽之下担心地看着洪无垠和雷方休,此情此景,他心里暗暗想着的只有一句话:苍茫树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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