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将地牢内看守者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大了好几倍。鞋底撞击石板路的声音,在深邃的地道内回响,赶走了地面上“吱吱”叫着的几只老鼠。灯油散发的油腻味,伴随着从潮湿角落里发散出的腐烂气味,在大牢内弥漫着,灌入任何一个涉足其中者的鼻子里。
一长串钥匙哗啦啦地滚动碰撞,继而其中的一把插入了锁眼之中,牢门被狱卒使劲拽开,之后于中元走了进来,他长长的卷发,在阴暗之下仍映出一丝油光。
监牢内,洪棣缓缓睁开眼睛,嘴巴里的咸腥味让他吐出一口血水交融的浓痰,他脸上被鞭子抽出几条泛紫肿胀的口子,双手被绑在身后,两脚也被绑在一起,腰间的绳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块铁板上。
“你还是不认罪,是吗?”于中元摸着自己的胡茬,望向这个阶下囚,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得意。他巴不得杵在他面前的不止是这一块铁板,而是三块,洪棣张展王恪,都能被牢牢钉在上面,等待着只有他于中元一个人才能左右的审判。
“我没有罪,为何要认……”洪棣的声音依然那么富有磁性,他还是苍茫树之主,从来都没有失掉自己的傲骨,只是他的声音已经底气不足,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从于中元的嗓子深处,蹦出得意的笑声,他转过身去缓缓走出牢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像把洪棣的可怜相再一次印在脑海里。
他摆摆手,命令狱卒把牢门关上,牢门关上以后,从走廊的另一端,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人的步子坚实而急促,到了牢门口声音便戛然而止。洪棣抬头望着那人,竟是自己的弟子——“恶狼”雷方休。
“师父!”雷方休看到师父这个样子,双手扒在牢门上,将脑袋使劲塞进铁栅栏的空隙里去。
“方休,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洪棣有气无力地问道。
雷方休使劲地捏着牢门,对洪棣说道:“师父,你还记得师兄提到过的流沙与妖兽活死人吗?如今流沙与活死人在西北肆虐,除了漫天城,许多城池都被活死人攻陷,而战死的人被流沙吞噬之后,也变成了活死人。如今,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整个西北马上就要沦陷了!”
“什么?”洪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几天,西北竟遭遇如此大的灾祸。
“哼!”于中元突然转过身来,冲雷方休说道:“西北根本就没有大批活死人出现,你在这里危言耸听,就是想制造恐慌,好让我们放洪棣回去,是不是?”
“你!”雷方休一时气极,于中元这样颠倒黑白,实在让他无法容忍,于是指着他激动地破口大骂:“你不要血口喷人!”
于中元也是勃然大怒,对他喊道:“这里是无尽城的监牢,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你既然已经见到洪棣,就立马给我滚蛋!我本来念你们师徒情谊,才法外开恩让你们在他被审判之前见上一面,不想你还得寸进尺,真是不知好歹!”
于中元大手一挥,狱卒立马挡在雷方休的面前,做出一个请他出去的手势,雷方休望着师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滚!”于中元催促道,雷方休只好松开紧握牢门的手,可目光依然无法从师父的身上移开。
“方休,你记住,只要有苍茫树在,西北就不能亡……”洪棣望着雷方休,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道。这一段坚实的语句,让雷方休的心头更加沉重,他紧握双拳,转头向外走去。他隐隐约约,对明天的审判又多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见雷方休走了,于中元又令狱卒打开了牢门,他就是要享受这种特权,在最近的地方欣赏自己对手落魄的样子。
“你是回不去漫天城的。”于中元笑着看他,“如果你不认罪,我们也不会在乎苍茫树的死活。”
洪棣激动地浑身颤抖,他愤怒地对于中元说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于中元仰天大笑,渐渐的,整个地牢内都响彻起他的笑声,这笑声经久不息,在地牢内激荡着回响着。这笑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处于绝望的灵魂。
于中元缓缓停止笑声,他走上前去,用细长的手掌拍了拍洪棣的脸,对他说道:“你难道真的忍心,为了自己的一条狗命而葬送西北全境百姓?”
没等洪棣回话,于中元便转身走出牢房,再一次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往地牢外走去。这笑声与他响亮的脚步声交相辉映,在洪棣的耳边如阵阵涛声,将他一浪一浪湮没,将他一声声拽入令人窒息的绝望里。
第二日晌午,洪棣被狱卒带出地牢。刚一离开地牢,那刺眼的阳光使他久久不能适应,好不容易睁开眼,才看到囚车旁有个男人正在等他,这人正是于万里。
洪棣心中突然咯噔一声,他皱着眉头问于万里:“花田呢?她还好吗?”
于万里在骄阳下眯着眼睛,和父亲相仿的卷发上映着刺眼的阳光。他得意的笑着,对洪棣说道:“洪师叔,平日里你该多管管她的臭脾气才是,我们两个在路上吵了架,她一气之下就走了。你说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洪棣愤怒地望着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可如今虚弱地身子经不住怒火的烧灼,他眼前突然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于万里见他昏迷,赶紧让人打了一桶水来,他亲自将整桶水泼到了洪棣的脸上。洪棣被凉水激醒,无力地躺在地上,他也终于后悔起来,为何那日要乖乖地束手就擒……
地牢位于城郊偏僻处,带他进城的路上,居民们都当他是杀害宋兴的真凶,一路上都对他谩骂不止,甚至向囚车上扔腐臭的食物。于万里在囚车旁望着洪棣落魄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解气,他想到洪无垠把宋兴打趴在地的样子,想到雷方休把剑架在伏虎脖子上的样子。那时候每一声送给他们的欢呼,都在于万里的心里记下一笔账,现在这笔旧账翻出来,全部换算成了扔在洪棣身上的烂鸡蛋。
于万里的心气顺了,自然开始理解父亲的做法,牺牲一个宋兴便能解决掉洪棣,这件事真是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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