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荣悲痛之极,根本未听得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只觉自己又被抬到车上,她也不知这些人要将自己送去哪里。
车上还有个童子她认得他的,他却不认得她了,竟远远地躲着她,再也不肯坐到她身旁。
甘宁用块布将敞篷车盖起,车马启行,直奔江州。
车马连夜而行,到了江州,正是凌晨时分。
他们等了盏茶多时分,城门方开,张千策马入城。刘新道。
【如此凌晨,怎可骚扰人家?】
甘宁笑道:【我在江州城还有个朋友,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何时去,却不会尝着闭门羹。】
刘新微笑道:【此君倒颇有孟尝之风。】
甘宁柑掌大笑:【此人姓杨,单名任,平生最最欢喜的,便是别人将他比做孟尝,他若听到你的话,当真要笑倒地上了。】
张千冷冷道:【看来阁下的狐朋狗友,倒有不少。】
甘宁也不理他,抢过鞭子,打马而行,凌晨之时,长街寂寂,甘宁空街驰马,意气飞扬。
突闻一条横街之中,人声喧哗,花香飘散。
甘宁扬起丝鞭,指点笑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江州花市了,远自千里外赶来此地买花的人,却有少不,尤其巴蜀之杜鹃,更是冠绝天下。】
刘新笑道,【我也久闻江州花市之名,今日既来此问,本也该买些鲜花才是,怎奈……纵有买花意,却无戴花人,还是留请来日吧。】
两人相顾大笑,车厢里的甄荣却听得更是欲醉。
她此刻若能坐在刘新身旁,让刘新下车买花,她死也心甘情愿了。
而此刻她明知穿过花市,便是囚禁吴兰,李恢等人秘窟,她腹中空有满腹机密,却说不出口来,那鬓边簪花的韵事,自更不过是遥远的梦境罢了,车行颠簸,她泪珠又不禁滚下面颊。
这时忽然有两辆白马香车,斜地驶来,驶人花市。
车厢外铜灯闪亮,车厢里燕语莺声,不时有簪花佩玉的丽人,自车帷间向外偷偷窥望,眼波横飞,巧笑迎人。
风卷车幔,甄荣不经意地自车后瞥了一眼,心头不觉又是一跳,这香车自马,赫然正是那日载运吴兰李恢等人入城的魔车。
只听甘宁纵声笑道:【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出自诗经·大车)】
刘新笑道:【兄台如此轻薄,不嫌唐突佳人?】
甘宁道:【此花虽好,怎奈生在路边墙头,你若是肯轻干张买一笑,我就可攀折鲜花送君手,吾兄岂有意乎?】
刘新拊掌道:【原来你还是识途老马。】
甘宁大笑道:【今日的江湖侠少年,本是昔日的章台走马客(出自《汉书》,意指涉足娼妓间,追欢买笑)。你岂不知肯舍干张买一笑,方是江湖奇男子。】
两人又自相顾大笑,甄荣又不禁吃了一惊。
囚禁了许多英雄豪杰的神秘魔窟,竟会是王孙买笑的张粉楼?那些个身怀绝技的白毛女,难道竞会是投怀送抱的路柳墙花。
这实是她再也难以相信的事。
马车终于到了那终年不闭的大门前,杨任见了甘宁果然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甘宁匆匆为刘新,张千引见过了,便自顾饮啖。
杨任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越来越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甘宁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锦毛鼠引来。】
杨任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甘宁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张富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江州城中?】
杨任笑道:【算你走运,他恰巧未离江州。】
语声微顿,突又笑道:【说起他来,倒有个笑话。】
甘宁道:【张富笑话总是不少,但且说来听听,】
杨任道:【日前交州的士燮老爷来这里做买卖时,突然闯出位富家美女,我们的张公子想必又要施展他那套攀花手段了,却不知……】
他故意顿住语声,甘宁果忍不住间道:【却不知怎样了?】
杨任哈哈笑道:【那位姑娘见着他,却仿佛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只怕是他一生中从未遇着的事,却便宜了刘璋,他本卖了个丫环给这位姑娘,她这么一走,刘璋竟乘乱又将那少女偷偷带走了。】
甘宁也不禁放怀大笑,正想问他那位姑娘是谁。
刘新却已先问道:【不知那士壹士二太爷,可是与侠客庄有些关系?】
杨任叹道:【正是,这士氏四兄弟,为了老百姓,可算仁至义尽,江湖中都知道士士燮老太爷做买卖的手段天下无双,一年中不知要赚进多少银子,但士老太爷却将银子全送百姓,今次更是给足了侠客庄亿数钱货,自己却省吃俭用,连衣裳都舍不得买一件,终年一袭蓝衫,不认得他的,却要当他是个穷酸秀才。】
刘新慨然道:【不想士氏一族,竟俱是人杰……】
话犹未了,突听一阵清朗的笑声自院中传来。
一个少年的话声道:【杨兄,你家的家丁好厉害,我还在高卧未醒,他却说有只老鼠闯来,定要我来驱鼠,却不知我纵能降龙伏虎,但见了这只鼠也是头疼的,】一个狐裘华服的美少年,随着笑声,推门而入。
甘宁大喝一声,凌空一个翻身,越过桌子,掠到这少年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笑骂道:【一个自吹自擂的小泼皮,你除了拈花惹草外,还会什么?竟敢自夸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那少年笑道:【不好,这只锦毛鼠果然越来越野了。】
甘宁大声道:【近日来你又勾引了多少个女子?快快从实招来。】
那少年还待取笑,一眼瞧见了张千与刘新,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上去,含笑抱拳道:【这两位兄台一位如古柏苍松,一位如临风玉树,杨兄怎地还不快快为小弟引见引见。】
杨任嘻笑之间,竟忘了刘新的名字,张千的名字,他更是根本就不知道,只得含糊道:【这位张大侠,这位刘少侠,这位便是张富张公子,三位俱是人中龙凤,日后可得多亲近亲近。】
张千冷冷【哼】一声,刘新含笑还揖。
于是众人各自落坐,自又有一番欢笑。
杨任道:【王兄,这只锦毛鼠今日本是来寻你的,却不肯说出是为了何事,你此刻快些问问他吧。】
张富笑道:【锦毛鼠来寻,终无好事,难怪这几****窗外鸦喧雀噪,果然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甘宁笑道:【这次你却错了,此番我来,既不要银子,也不要酒,只是将两个绝色佳人,送来给你瞧瞧。】
刘新暗笑忖道:【这甘宁看来虽无心机,却不想他要人做事时,也会先用些手段打动人心,再教人自来上钩。】
张富大笑道:【你找我会有如此好事,杀了我也难相信,那两位绝色佳人,还是留给你自己瞧吧,小弟唯恐敬谢不敏了。】
甘宁笑骂道:【好个小人,岂能以你之心,度我之腹,此番我既已将佳人送来,你不瞧也要瞧的,只是--】他眨了眨眼睛,顿住语声。
张富笑道:【我知道你眼睛一眨,就有花样。如今花样果然来了,反正我已上了你的钩,你这‘只是’后有些什么文章,还是快些作出来吧,也省得大家着急。】
刘新杨任俱不禁为之失笑。甘宁道:【只是你想瞧瞧这两位佳人,还得要有些手段。】
张富道:【要有什么手段,才能瞧得。】
甘宁道:【你且说说你除了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吹吹唱唱,看天算卦,和医人肚子痛这些花样外,还会些什么?】
张富道:【这些还不够么?】
甘宁道:【非但不够,还差得远。】
张富摇头笑道:【好个无赖,只可惜我不知你爹爹生得是何模样,否则我也可变作他老人家,来教训教训你这不肖之子。】
甘宁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就是了。】
张富杨任都被他骇了一跳,齐地脱口道:【是什么?】
甘宁道:【你还会易容之术,是么?……嘿嘿,莫摇头,你既已说漏了嘴,想补可也补不回来了。】
张富苦笑道:【却又怎样?】
甘宁道:【那两位绝色佳人,如今被人以易容术掩住了本来的绝色,你若能令她们恢复昔日颜色,我才真算服了你。】
张富目光一闪,道:【这两位姑娘是谁。】
甘宁道:【这……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们姓韩。】
张富目中光芒立刻隐没,似是在暗中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姓韩……】
突然一笑,接着:【老实说,易容之术,我也只是仅知皮毛。要我改扮他人,我虽不行,但要我洗去别人易容,我还可试试。】
甘宁大喜道:【这就够了,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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