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动间,一条大汉,高举火把当门而立。身形有如金刚般挺得笔直,被身后无尽的黑暗卜衬,更显得威风凛凛。不可逼视。众人这才瞧清,此人便是那鹰背蜂腰,鹰目阔口的大汉,显见他将妻女送回客栈后,便又去而复返。
吕凯喘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那大汉冷冷道:【朋友不分皂白,便骤下毒手,不嫌太鲁莽了么?】
沈弥咯咯干笑一声,道:【这……】
叛经离佛忽然厉声道:【此时此刻,人人性命俱是危如累卵,自是先下手的为强,纵然错了,也比被人取了性命的好,朋友你若还不肯说出姓名来历,我等不辨敌友,还是难免要得罪的。】
那大汉怒道:【某家难道也是这古墓中的幽魂不成?】
叛经离佛道:【这也难说的很。】
那大汉仰天笑道:【你定要瞧瞧某家来历,也未尝不可,但我却先要问你,可知道昔年安世高临去时所念的四句偈语么?】
叛经离佛忖思半晌,面色又变,沉声道:【莫非是,废世无道,暴德引天殛,苍黄更替,人间应灾符。】
那大汉厉声道:【不错!这一代高僧,二十年前便似己能预见天下今后之灾难,是以念出这最后四句禅偈,方自含泪而去,其意仍是说今后天下天灾不断,如果朝廷无道,黄天便会代替苍天,邪魔外道将重出江湖,天下的大乱之期便又要到了。】
叛经离佛大喝道:【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那大汉狂笑道:【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狂笑声中,缓缓伸出手掌,火光闪动下,只见他一只手掌,五指竞似一般长短,掌心赫然竟是黑紫颜色,发出一种描叙不出的妖异之光。
众人齐地大惊,脱口道:【尸魔手。】
那大汉一字字深深地道:【不错,九阴尸魔手……】
沈弥嘶喝道:【好贼子,桂阳五杰原来竟是被你杀死的。】手掌疾扬,又是一把暗器撒出。
那【九阴邪龙】厉喝一声,挥手之间,便将暗器全部劈落,口中厉喝道:【你疯了么?胡说什么?】
沈弥咬牙切齿,怒道:【桂阳五杰明明是死于尸爪功下,除此之外,还会有谁能使尸爪功?难道真是那些个死人?你……你还他们五人性命来吧。】怒喝声中便自和身扑上,一掌拍向那大汉胸膛,但掌势还未发出,便被叛经离佛轻轻托住了手肘,沈弥嘶喝道:【你……要作什么?】
刘新靠上前道:【沈兄请冷静一些,仔细想想,桂阳五杰被害之时,这位兄台正与你我同在一起,又怎能分身前来这里?】沈弥呆了一呆,手掌垂落。
那大汉怒道:【这究竟怎么回事?这厮来到这里,莫非已被骇疯了不成?】
刁禅抱拳笑道:【不敢请教兄台,据闻昔年阴山神龙王大侠,有位独生爱女,自幼生长于塞外万里大漠之间,却不知与阁下……】
大汉截口道:【那便是拙荆。】
刁禅道:【不想阁下竟是王大侠高婿,失敬失敬。】语声微顿又道:【武林中人人俱知尸爪功乃是僵尸邪术,却不知尸魔手练至深处,同样能以活人之身施展尸爪功,当年张修以活人研习炼尸之术,幸有王大侠身中腐蚀毒不死,逃出生天,还因祸得福修成尸魔手通告朝廷。】
那大汉嘴角微露笑容,缓缓道:【兄台年少英俊,叙及武林掌故,如数家珍一般,想必亦属名门子弟。】
刁禅道:【在下刁禅,小卒耳,兄台高姓?】
那大汉道:【赵昂,表字伟章。】
刁禅拍掌笑道:【名士自有伟章。】
赵昂哈哈笑道:【兄台言词端的风雅的很。】眉宇间一般肃杀之气,在刁禅三言两语中便已消失无形。
刁禅敛去笑容,沉声道:【但当今江湖之中,除了赵兄之外,必定还有一人亦自身怀‘尸魔手’秘技,只是兄台尚不知情而已。】
赵昂皱眉道:【怎见得?】
刁禅当下便将桂阳五杰中大义士李凌,身中【尸爪功】而死之事,一一说了出来。
赵昂面色立时大变,厉声道:【不想这古墓之中,竟有如许怪事,炼尸一门死绝,老泰山亦无后人,那么这‘尸魔手’乃是自哪里学来的,某家今日好歹也得探个明白。】高举火把,大步走了进去。
叛经离佛大笑道:【对,还是这位赵兄够胆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赵昂并肩走入了右面第一道门户,回首道:【沈弥朱戒,你们敢来么?】
沈弥朱戒对望一眼,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甄宓瞧着刘新,道:【咱们呢?】
刘新举目望去,只见赵昂等四人身形都已转入门后,火光渐渐去远,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奇异之笑容,瞧着甄宓道:【你说怎样?】
甄宓颤声道:【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必定有……】
【鬼】字还未说出,刘新突然出手如风,使出天灯照影罩住甄宓。
甄宓一声惨叫,软趴趴跪在地上。
甄荣大骇道:【你这是干什么?】
刘新道:【你还当这是你五妹么?】取出两片阴阳孔方,交给甄荣,厉声又道:【你瞧瞧他是谁。】只见甄宓的面具,露出一张白森森的面孔——原来甄宓入洞之时,便已变做风萧萧了。
甄荣更是大惊失色,道:【婆婆!五妹呢?你将他怎样了?】
风萧萧骤然被揭穿,垂首道:【老五被我点了穴,用皮裘包住,藏了起来,一时间绝不会出事。】
甄荣这才想起自己入洞之时,甄宓隔了半晌方自追来,在洞外便曾惊呼一声,想必在那时便已被风萧萧做了手脚,入墓后她虽也发现【甄宓】声音有些变了,只当他是受惊过甚,又着了凉,声音难免嘶哑,是以竟未曾留意。
此刻她骤然发现风萧萧竟如此相欺于她,心中自是惊怒交集,顿足道:【你……你为何要对他如此?你疯了么?】风萧萧头垂得更低,甄荣道:【你说话呀,说话呀……我倒要听听,你为了什么竟使出这种手段对付我。】
刘新沉声道:【她对付的又不止是你一人,方才门外有绿火一闪,也是她弄的手脚,等到别人目光都被吸引时,她便将桌上的铁牌藏起了,然后又悄悄打了那沈弥一拳,别人都将她当做个孩子,自不会疑心到她,至于她在黑暗中大嚷有人拧了她一下,那自然更是她自己在故弄玄虚……】语声微顿,一笑又道:【也就因为这最后一次,才被我看出破绽,试想她使出障眼法,又有谁能在她脸上拧一下。】
甄荣更是听得目定口呆,呆了半晌,方自长长喘了口气,道:【原来是她,全是她,倒真的险些把我骇死了。】
刘新微微笑道,【险些被她骇死了的,又何止你一个?】
甄荣道:【我们全家一直待她不薄,她如何反倒要帮这古墓中的怪物来骇我们还把五妹也制住了……】越说越是气恼,忽然反手一掌,掴在风萧萧的脸上,道:【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风萧萧霍然抬起头来,凝目望着甄荣,目光中散发着一种怀恨而怨毒的光芒,但却仍然紧紧闭着嘴,绝不肯说出一个字来。甄荣与她相处多年,从未见到她眼神如此狠毒,只觉心头一寒,突见风萧萧嘶吼一声,拼尽全力,飞起两足,踢向刘新下腹。
刘新轻轻一闪,便自躲过,风萧萧似已被甄荣一掌激发了她凶恶的本性,此刻竟有如一只发狂的野兽般,拳打足踢,怎奈功体被制,连刘新衣袂也沾不到,风萧萧张嘴露出了森森白牙,一口往刘新手背咬了下去,刘新反手一提,便已将她手臂拗在背后。
风萧萧纵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无法再加反抗,但面上所流露出的那种乖戾凶暴之气,却仍然叫人见了心寒。
刘新柔声道:【我知道你在古墓中故意造成一种恐怖意境,只是要我们快些退出此地,但这是为了什么?莫非这古墓中有什么秘密,你不愿让我们知道?莫非你竟和这古墓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好生说将出来,我绝不会难为你。】
风萧萧嘶声道:【你放手,我说。】
刘新微笑道:【我放了手,便再难抓住你了。】
风萧萧低吼一声,身子倒翻而起,双足自头顶上反踢而出,直踢刘新胸膛,但刘新手掌一抖,天灯一照身子骨便酥软如泥,风萧萧咬牙切齿,道:【好,你折磨我,我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将你舌头拔出,眼睛挖下,牙齿一只只敲碎,头发一根根拔光……】
甄荣骇得惊呼一声,颤声道:【住口……你……你莫要再说了。】
风萧萧狞笑道:【我说说你就害怕了么,等我真的做出了,你又当如何,快叫他放手,否则……】
甄荣顿足道:【你受伤将死,我家收容了你,你被人冤屈,我想尽法子替你出气,你昔日作孽作得太多,有时半夜会做噩梦,我姐妹晚上就陪着你,哪知……哪知我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说着说着语声渐渐咽哽,两行清泪,自双目中夺眶而出。
风萧萧怔了一怔,垂下头去,乖戾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
刘新缓缓道:【你为何如此做?你为何直到此刻还不肯说?莫非这古墓中有个什么人,你必定维护着他,这人莫非是你的姐妹兄弟?】
风萧萧厉喝一声,叫道:【你怎会知道?】语声出口,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怒骂道:【小畜牲,你……你休想再自我口中骗出一个字来。】
刘新脸色微变,但仍是心平气和,缓缓说:【想不到风前辈你竟还有兄弟姐妹活在世上,你为着他们,也该说的,说出来后,我也可帮你设法,否则今日纵被你将我们骗出去了,但这古墓的秘密,既已传说出去,迟早总有一日,要被江湖豪杰探个明白,那时你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他语声虽平静,却带着种奇异的慑人之力。
火光下,只见风萧萧双目之中,突也流下泪来,颤声道:【我说出来,你会帮着我么?】
刘新道:【我若不帮着你,方才为何不当着别人揭穿你的秘密,你是聪明人,这道理难道还想不通?】
风萧萧咬一咬牙,道:【好,我说,二十年前,我们就知道这里有个藏宝的古墓,那时我十魔虽在窦将军糜下,但时时刻刻都得防备着仇家追踪,是以也无暇前来挖宝,后来辛亥事变,十魔几乎死得干干净净,我也只有将这古墓的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想不到这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
甄荣动容道:【你为了维护这古墓的秘密,不让别人染指,所以就使出这手段来么?】
风萧萧苍老的面容,起了一种抽畜,道:【不是】。
甄荣讶然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风萧萧道:【只因……只因我发觉在古墓中这些中毒被杀的人,全是被‘毒龙砂’毒死的,而这【毒龙砂】却是我蛟族的独门秘方,普天之下,只有我大哥能够配制。】
刘新甄荣陡然地耸然变色,甄荣骇然道:【十魔,岂非早已在辛亥事变中丧命了么?】
风萧萧道:【辛亥事变,谋划泄露,情况已是大乱,宫中每日里都有许多不同之谣言传出,但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那时当真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已多少有了些疯狂之征象,我十魔本自分成两帮翦除诸宦官,到后来窦将军身死已四零八散,我只听得大哥死在西园中,却始终也没有见到他的尸首。】
甄荣道:【如此说来,你大哥死讯可能是假的。】
风萧萧缓缓道:【想来必是假的。】
甄荣道:【如……如此说来,莫非你大哥此刻便在这古墓中不成?】
风萧萧垂眉敛目,冷冷道:【想来必是如此,毒龙砂’既在这古墓中出现,大哥自然也在这里了。】
刘新突然微笑道:【那‘毒龙砂’,说不定乃是你大哥的鬼魂在墓中炼制的亦未可知。】
风萧萧身子一震,但瞬即狞笑道:【在这古墓中,纵是我大哥的鬼魂,我也要帮着他的,绝不能容外入前来骚扰。】突然用左手自怀中掏出一面铁牌,又道:【你又认得这是什么?】
甄荣就着手中火摺光亮,凝目瞧了两眼,只见那黝黑的铁牌上,竟似隐隐有烟波流动,瞧得越是仔细,感觉这小小一块铁牌上,竟似含有苍穹险瞑,云气开阖之势,变化万端,不可方物,甄荣不禁微微变色道:【这岂非昔年天下第一绝毒暗器‘暴雨梨花针’的主人,巫山行雨的神女令?】
风萧萧道:【果然有些眼光。】
甄荣骇然道:【威震天下之‘神女令’突然重现,巫山行雨那女魔头莫非也未死么?】
风萧萧缓缓道:【别人之生死,我虽不敢断定,但这巫山行雨昔年死在段颎段太尉的九阳神剑下时,我却是亲眼见到的。】
甄荣变色道:【死人的东西,怎……怎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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