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老陆的背影,我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大厅里面。老陆的皮靴鞋跟儿很硬,走在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嘎达嘎达”直响,而大厅里除了老陆的皮鞋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这声音搅得我后背发凉,我努力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一个勉强可以被称为服务台的破烂的柜台阴沉沉的矗立在大厅的东北角,柜台上立着一根半截长的白蜡烛,正一抽一抽得摇曳着。柜台后面,蜷缩着一个裹着军大衣的人,走近了我才发现,虽然周遭的黑暗模糊了她的相貌,但是通过对这消瘦身材的判断,这居然是个女人。
老陆走过去,简单跟她寒暄了几句,到底说了些什么,因为两人声音很轻,我听不清楚,但他们那种对话的气氛,更像是两个梦游的人在喃喃自语。那女孩从柜台下面摸出一部账本样的东西,横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枝笔,简单做了登记。之后,老陆回头指指我,那女孩颤巍巍扭过头,眼睛直勾勾瞟了我两眼。
虽然被这女孩用眼神一扫而过,但我还是被她这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她的脸似乎是被强腐蚀溶液烧过似的,眉骨和颧骨的位置呈现一种坍塌下来的样子,脸上布满了燎泡,而整个脸的轮廓像是快要融化掉似的。她的整个眼睛都是白森森的,没有黑眼珠,只有像白内障一样的两颗眼球,让人看不到任何焦点。但即便如此,你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盯着你看时的那种凄厉的眼神,那种让人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
我赶紧转移了视线,但她好像也没有太在意什么,只是低头按照老陆的吩咐写了些什么。之后,老陆朝我打了个响指,示意让我跟他上楼。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我也多少预料到了此行的凶多吉少。现在,就算我拼命逃出这里,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存活。目前的处境,最好的选择就是按着老陆说的办,起码这一路上,我并没有感觉出老陆对我明显的恶意。
打定了主意,心里多少安稳了一些。我跟着老陆向右拐到了楼梯口,这时才注意到,这座旅馆像是从一场大火中抢救出来的一般,到处是火烧火燎后的残迹。墙皮大块大块的从墙体上剥落下来,露出了被烧得发黑的砖体,墙壁上因此显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黑熏熏的。楼梯被轻轻一踩便“咯吱咯吱”的轻声尖叫,仿佛稍微用力便会瞬间崩塌。楼梯的木质扶手也残破不堪,时断时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熏火燎的烟熏气味。我跟着老陆,蹑手蹑脚的上楼,穿过一排排紧闭的房门。那些房门都已经被烧得变型,门框和门就好像被大火烧得粘在了一起。走廊里堆积着厚厚的烟尘,像是木制品被大量烧毁后留下的残渣。
老陆目不转睛得直视前方,步伐一成不变。我紧跟在他身后,视线从一间房门过度到另一间房门。让我感到诧异地是,这里居然没有电灯,或者说,这里基本没有用电设施。走廊里黑漆漆的,只能借着窗外微微透进来的月光,看清脚下的路。
这走廊怎么这么长。我暗自嘀咕。但随即,这牢骚便被一阵低低笑声给吓了回去。我屏息静听,没错,那笑声就是从我刚才经过的房间传出的。我不由自己地想回头看一眼,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我的胳膊。
是老陆。
你最好跟着我,别乱逛,这地方可不是旅游胜地。老陆表情严峻得盯着我,语气一顿一顿地说道。
我缩了一下脖子,点了点头。
老陆没再说什么,松开手,继续朝前走去。
我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终于,在一间还算正常一点的房间门口,老陆停下了脚步。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房门。
这房间出乎我的意料,还算干净。虽然不时飘出某种发霉的味道,但总体的通风环境还能让人接受。房间里陈列着简单的几样家具:靠墙放着一张写字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盏台灯跟两个茶杯。睡床上扑着白色的床单,不时有黄褐色的污点点缀其间。
我走到窗户旁,扭动着锈迹斑斑的把手打开了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老陆坐在床头,点着了一根烟,眼神幽幽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月色透亮似薄纱,风吹着格子窗帘“沙沙”作响。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我平复了一下从恐惧中舒缓过来的情绪,靠着窗户,面对着老陆。
老陆盘腿坐在床上,手一抬一抬地抽着烟,并不搭理我的话茬。老陆抽烟的时候,样子很平静,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老陆的眼神很深邃,像一泉水源丰沛的老井,你无法通过观察来知道,这口井有多深,有多少故事。这话似乎说得重了一些,但搁在老陆身上,恰到好处。
过了一会儿,老陆像是回忆够了,眼神重新有了焦距。他招呼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他说一下自己的故事。我顺从地坐在了旁边,看着他轻轻抬了下手指,磕掉了半截烟灰。随着那截烟灰缓缓坠地,老陆开口了。
老陆说,其实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瞒你什么了。即便我不说,估计你已经猜个**不离十了。但我想,你能否接受我接下来所说的这一切,还得帮你树立一个新的世界观。
新的世界观?我不解的问,但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担心。
对,或许你已经发觉了,我们这一路走来,你遇到的事情都很不寻常。
我点点头。这一路的遭遇,确实已经颠覆了我以往的世界观,我也大概能够猜到些什么。但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让我有一种恍然入梦的感觉。
该从哪里讲起呢?老陆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整理思路,接着冷不丁地说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老陆的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有一瞬间的咋舌。很明显,今天经历的这些已经完全不能用唯物主义来解释了,一些在我看来必死无疑的人,开车的开车,散步的散步,站柜台的站柜台,仿佛那些伤筋错骨般的伤口,完全不存于他们的身体上一样。要知道,这些伤搁到稍微正常一点的人身上,都会换来凄厉的惨叫声,可是这些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错位的身体构造。如果说非要找出什么理由来做出合理解释的话,那么,现在我所面对的境地也就只有两种解释:
一,老陆发神经,在跟我分开了二十多年后,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假扮复活节僵尸,然后给我一个惊喜。
二,我遇上了灵异事件。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