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楼下的这条主干道路叫建华大街。但现在,它变了,变得让人感到陌生,和些微的恐惧。
原本干净整洁的街道,此时正被一层似有若无的黄沙笼罩着。铺天盖地的黄沙,遮蔽了天空,街道两旁的商铺住房绿色植被,全部未能幸免。放眼望去,天地间似乎在下着一场沙雨。
但这沙子又似乎没什么重量。我不免伸手一接,原本以为手掌会罩上一层沙子,但是,那些肆虐在空气中的颗粒物,一接触到我的双手,便瞬间像雪花一样融化消散了,我这才意识到,这些黄色的颗粒状的东西竟然是由某种气体组成的。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我周围的环境也起了变化。
我的身边不时有形色匆匆的行人经过。他们形态各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目光呆滞穿着西装革履中年人,有的神色凄然的白衣少女,有的目光冷峻带着眼镜的学生,有的怨气凝重纹着过肩青龙的赤膊大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顺着建华大街,井然有序地向北行进。看起来,倒像是赶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诧异。这时,一丝异样慢慢爬上了我的心头,这些人的眼神,似乎都对周边的事物满不在乎,仿佛只是为了赶路。而他们的面容,虽然神态各异,但是又似乎有一些共性。
就在我思考的瞬间,马路上行驶的车辆也让我慌张了起来。
要是在平日,这条路此时应该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而现在,曾经拥堵不堪的马路显得十分空阔,在马路上行驶的车辆全部慢悠悠颤巍巍地,像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但是路,就连车都变得分外奇怪起来。我发现,这些车几乎没有完整车型的,大部分汽车都破烂不堪。前挡风没一个是完整的,更恐怖的是,所有的车辆,全部血迹斑斑,腥臭味随着它们到处飘散。
所有的车辆,无论是轿车客车或者SUV,全部都像是刚从车祸现场开出来的一样。
车祸现场?我不禁咋舌,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开车的人也不像是正常人。一辆车头已经被挤成烂蛋糕的轿车,缓缓从我身旁经过,我向车窗里一望,只看到司机已经不成人形,半个残缺的脑袋,脑浆迸裂,乳白色的脑浆或者暗红的血液沾满了座椅与前挡风玻璃。一颗眼珠子在脸颊上耷拉着,随着车辆的颠簸一抖一抖地颤动着。半边胸腔已经被碾压成了骨头碎渣,不时有鲜血从大面积的伤口处喷涌而出。他用另一边混着鲜血的胳膊操控着方向盘,似乎发觉了这边异样的目光,缓缓将头向我转了过来。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另一半脑腔早已不翼而飞,我能够清晰看到他的脑浆像豆腐脑似的从脑袋里缓缓滴落在那曾经十分名贵的皮夹克上。
我擦。我彻底被这场面震惊了,转身就要往楼上跑。老陆眼疾手快,迅雷般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子。别看他瘦得跟猴儿似的,力气可不小,我胳膊像是被铁钳子夹住似的,怎么都挣脱不开。我见挣脱不得,抡起拳头向老陆砸去,边砸边喊,这他妈一定是梦,这他妈一定是梦。操,你为什么害我!!
只听老陆慢悠悠地开口说,莫怕莫慌,一梦黄粱。说完,朝我脑门“呼“地喷出一口紫色的烟,我顿时感觉失去了知觉,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乖乖杵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
老陆见我不再挣扎了,附到我耳朵边,悄声跟我说,兄弟别慌,老哥哥我不会害你,这回请你出来真的只是请你帮个忙。完事了哥哥定有重谢。
说完,老陆就站在马路丫子上招手,远处一辆开着远灯的出租车缓缓开了过来。那出租车的左侧被撞得塌了进去,一只车轮似乎还有些漏气。那开车司机似乎跟老陆挺熟,从车窗里探出头,跟老陆打了个招呼。我一看那司机,头皮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双眼深深地凹陷进去,眼圈黢黑,眼珠子跟死鱼眼似的突了出来。从脖子的地方烈开了一个大口子,似乎是被利器割的,那血似乎已经干了许久,已经风干成结痂。原本是衬衫的衣服,此刻被血迹浸透,黏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我看着都一阵膈应。
老陆回头看了看我,手指戳着我的印堂位置说,走吧走吧,还有路要赶呢。说完,自己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说也奇怪,我手脚似乎又能动了起来,但是却不是我所控制的。我就像一个扯线木偶,被不知道的一双手操控着,晃晃悠悠走到后座位置,开门上车,然后那车门就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关上了。我屁股刚刚坐稳,全身又软塌塌地失去了意识,我像一坨棉花似的,瘫坐在座位上。
司机见我跟老陆都已经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我只感觉车后“突突突突”排了一股子废气,车头一翘一颠,整个车身便像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我估计他要是个死人,那一定是死于飙车出的车祸。
要说这车开得那是真快。我看到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变换,不时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从车窗外稍纵即逝。那些服装有些像是戏服,有些又是一整套黑衣。我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他们穿得居然是寿衣。这些人……难道……
那司机边开车,边不忘跟老陆拉家常。说得都是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李家庄又来了个俊媳妇,小白坡又去了老酒鬼等等。老陆也嘻嘻哈哈谈笑风生。我被他们的谈话吸引,眼睛不住得瞟向后视镜。虽然这司机让人看着十分瘆人,可我就是忍不住去看。人有时真是奇怪,越害怕看什么,就越好奇。
那司机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注视,脑袋一低,就着后视镜的反像看了我一眼,我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盯得发毛,赶紧把眼神瞄到了别处。那司机“哼”的冷笑了一声,对老陆说,怎么,又拉了个新来的?
老陆不自在地打哈哈,说路上碰巧逮到的,顺路带回去,省得祸害人间。说完,便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那司机似乎也觉得没趣,便专心开汽车来。此后一路无话,我只记得车子开了很久,等外面天色渐晚,车子才缓缓停到了一个破旧的饭店门口。老陆在副驾驶一招手,说到了下车,我便又被操控着,跟着老陆下了车。
老陆从怀里掏出一捆五颜六色的纸张,我看了两眼才看出是冥币。那司机打开车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然后用一支笔在上面刷刷点点了一番,递给老陆。老陆接过后又跟他寒暄了几句,便引着我朝那饭店的门口走去。
我只感觉脚下的路泥泞而略微有些弹性,踩在上面就好像踩在一坨坨肉上似的。那饭店有三层楼,每层大概有三十多间客房。可此时,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的,只有一楼大厅里,间歇闪烁出微弱的烛光,一个诡异的影子被摇曳的烛光拉得老长,我看不清那影子到底属不属于人类,但老陆却像见怪不怪一般,伸头推开了饭店生锈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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