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事的,我更不该去伤害我姥爷的!
我和我姥爷的矛盾从我跟着他去园屋子的第一天就开始了。那是我心里认为的矛盾,事情的起因不是他,是另一个和他在一起的老头引起的。
三岁的小孩不知道人情冷暖,更不会处理人际关系,我和那个老头的矛盾是导火索,最后的结局却要我姥爷来承担,应该是不公平的,在当时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跟在姥爷身后,走过青砖小桥,向园屋子走去。
在小河南岸,有好几个小队的园屋子。沿着河崖上的农田土路一字排开。
姥爷一边和碰到的人说话打招呼,一边留意我,怕我跌下河崖去。
小河南岸的河崖比北侧的河崖舒缓一些,就是被土坷垃绊倒了,也滚不到水里去。
我小心地应付着高凹不平的泥路,一边扫视周围的环境。
小河南侧的芦苇长短不齐,缓坡处的芦苇都被牛马啃得只剩草茬子了,那险要的河崖下才有高高的芦苇。
芦苇丛中,还长着细长的“油草”,还有一节一节开花的宽叶的植物。
那种植物大约只能长在茂密的芦苇丛中,虽然很健硕,但气味难闻,没有动物敢吃,就说明有毒。
小河的水就是懒洋洋的死水模样,似流不流,却没有青苔,说明它还是活水。
我后来才发现,在李家道口和王家道口中间有条水漫坝,水大了就漫过去,水小了,就把河水阻住,河水就呈现出了懒洋洋的状态。
连着越过了好几个园屋子,在最东边的就是姥爷要去的园屋子了。
这个园屋子和其他园屋子一样,都是泥筑的墙壁芦苇苫盖的小屋。唯一不同的是,河崖上有架水车。
我要过去看看水车,那个东西好像是个怪物。姥爷拉住了我,不允许我靠近水车,直接把我拉到他要交接班的园屋子。
园屋子就在河崖边的土路一侧,我姥爷和我一前一后走向园屋子。
那个老头早就起了床,沏了一壶茶,边喝边向外边看。
我和我姥爷出现了。
我姥爷咳嗽一声,绕过西边的丝瓜架,从园屋子东边过去。
在园屋子前边,有一个丝瓜架。
丝瓜是种在西边的小渠沟沿上的,爬上园屋子的草棚,并在园屋子门前的架子上,爬成了一片绿茵茸茸的新棚子。
转到丝瓜架下,姥爷就去丝瓜架西边的柴炉子下添柴,把猫枪斜放到了园屋子的墙上。
那个老头从矮小的园屋子里出来了,看看我姥爷,看看我,说,这是你大妮家的私孩子么?
我在发愣,我姥爷发呆。
我是第一次见这个老头,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再小,也知道这不是好话!
我用尽三岁的思维寻找最恶毒的语言!你爷娘都是狗草的,已经表达不了我的愤怒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瘦小枯干的老头,人生第一场冷冽的飓风骤然刮起!
我呆呆地愣在了当场,无助地看姥爷。
姥爷是有猫枪的呀!
可我姥爷下意识地把猫枪搂在了怀里,却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夏天是多么地冷啊!
随着老头恶言恶语的一句话,我在三岁时的思维和记忆就定格了!
我看看姥爷,看看那个老头,感到自己是多么地弱小和无助!
我期待姥爷给我帮助,给我最大的帮助和支持,以便我有反击力量!可是,没有!
我姥爷呆呆地搂着猫枪,看他的外孙在受人侮辱!
一阵微风吹来,我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我可怜兮兮地说,你家里天天出殡!
因为前两天我刚好看过有人家出殡,是有个老人过世了,人们都在哭。我就知道出殡不是好事!
我只是身高不足二尺长的小孩子,年龄三岁,应该不会口吐恶言的。那个老头和我姥爷都没想到这个小瘦猴子会“可怜兮兮”地吐出这句话的!
我的话把那个老头吓得愣怔,他装朝卖呆地说,我和你闹着玩!
我说,我没和你闹着玩哦!你家里天天死人!天天出殡!
说完,我就去丝瓜架下的小沟旁,用手抓泥巴玩。
我用冷眼和余光偷窥我姥爷和那个老头,好衡量自己下一步的行为,逃跑还是待着。
我姥爷终于说话了,不过是和那个人道歉而已。
我姥爷没有一句话为我争过情理!
天空就这么塌陷了下来!我姥爷没给我争过一句情理呀!一个三岁小孩的天空就这么塌陷了!
我带着警惕和仇恨的眼神看那个老头,那个老头不知所措,慌里慌张地离开了。
我姥爷也拿我当小孩,没把这事放心里。
不过,我说他家里天天出殡的话还是被这个老头带回了村里!
别以为老百姓有多么淳朴和伟大!
孔子说,仓廪实而后知礼仪!
那个仓廪不实的年代,毁掉一个人,如同毁掉蚂蚁一样!
那个老头是贫农,他的一句私孩子,就可要了我的命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个老头为何如此恨我呢?
起因很多。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和我父亲喝酒时,我父亲揍过他!
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姥爷的“地位”!
说那个伤害我的老头是老头,因为长相。
他和我姥爷比起来,差远啦!
我姥爷六七十岁了,他才四十五六呢!他为何混到看园屋子的地步,是有本事!
什么本事?
也能喝酒,也能耍赖!
就为这一句你家里天天出殡的话,我小舅舅找过我,说,你怎么说那个姥爷家里天天出殡呢?
我说,不知道!我没有说过!
小孩嘴里套实话,我是小孩,我的话就是“神”的旨义!
不过,我把当时的情景和小舅舅说了。
我说,那个家伙骂我,我姥爷不会和他打起来吗?
我小舅舅说,他还不到五十岁,你姥爷六十多了,差着二十多岁,这仗怎么打?
我不服,我说,我姥爷不是有猫枪吗?
我小舅舅无言以对,黯然离去。
临走时,我小舅舅说,我们惹不起他!不要和他起冲突,你姥爷很难为的!我不知道这句提醒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了出殡是非常解恨的话!
这个人就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
当然,消失是假的,是我不愿再提起他!他后来和我碰在一起,说,私孩子,你……
他的话一出口,我立刻回敬了一句,说,你家里今天没出殡吗?
这是五六年后的话了。
当年的三岁小屁孩已经有了名字!晨风!
自此以后,在我的记忆中,此人彻底消失。
如果要说此人和我姥爷的矛盾,就得提到我姥爷的身世。
明白了我姥爷的身世,就明白我妈妈和姨们舅舅们拼命给我讲说我姥爷的故事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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