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小清河水流淌,流淌着一个个心酸而又温馨的故事。
李家道口,一个离小清河三里之地的小村庄,泊住了我三周岁的航船。
那时,天是那么地蓝。
小清河,是书本上的名字。当地人叫她新河。
清晨,我姥爷早早起床,把“猫枪”擦拭好,把药葫芦里的**和铁砂混合均匀,小心地灌进“猫枪”的枪管子里,用小木棍捅实,然后用卷烟的纸封口。
当地人把兔子叫“猫”。
野兔子叫野“猫”,家养的兔子叫“家猫”。打野兔子也就叫打“野猫”。
野兔子要用铁丝套,或者用枪打。
铁丝是非常稀罕(就是稀少的意思。地方土话)的东西,“猫枪”虽少,一个村庄里也就有十秆八秆,却属于常见之物。
“猫枪”,也叫**,是一种霰弹枪。
它的工作原理很简单。
一个木托上配着长长的黑黝黝的枪管,就是“猫枪”的基本样子。
枪托后边有个弹簧拉住的击打器,枪托下面是扳机。
击打器是个S形状的铁弯钩,随着扳机扣动,它会向前迅速地拍打一下。
它拍打的位置就在长长的枪管后边,那里再放置一个“黄药”“泡子”,也可能叫“黄药炮子”,“黄药”在击打器的重创下,会起火。
“黄药”发火后,引燃长长的枪管里的**,枪就响了。
**里混合了铁砂,随着**爆炸,铁砂从狭长的枪管里喷出,成圆锥形分散开来,向前运动。
这样的运动方式打到地面上,就是个扇面形状。
“猫枪”这样的散弹枪,对瞄准度要求不高。你只要大约对准了猎物,一扣扳机,分散的铁砂子如同扇形的网子飞过去了!
“猫枪”最大射程在三十到四十米之间,这和盛装的**的药量有关。
这么一个简单结构的“猫枪”,就是一个木托,两根弹簧,一个小小的S形状的拍击器,一个扳机,和一根一米左右长度的无缝钢管,就值七十斤小麦或者一百六十斤蜀黍。(地方话,就是高粱。)
瘦小精干的姥爷把枪收拾好,斜放在“廓落”后头,威严地咳嗽一声,然后坐在“廓落”后边,吃早饭。“廓落”就是灶的意思。【没找到对应的字眼,暂用一下。】
早饭基本上是蜀黍米或者“棒子”渣渣粥,另加咸菜酱和玉米高粱面的窝头。(棒子,就是玉米。)
这样的饭是富裕人家的伙食。
姥爷是个勤谨的人物。
至于如何勤谨,我不知道。他的故事来源于我母亲的诉说。
对于姥爷的印象,我只记得三岁和八岁的事情。我只有这两个断裂的场景。
姥娘和舅舅姨们伺候着姥爷吃早饭,顺便把三岁的我喂饱。
我睡眼模糊地喝粥,勉强吃点窝头,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廓落”后头的姥爷吃得差不多了,姥娘和舅舅们姨们才可以端碗吃饭。
不要小看这个土坯架着一口大铁锅的“廓落”,坐在“廓落”后头的人是这个家的掌柜的!
家家户户如此。
后来,随着生活条件好转,“廓落”有了新的含义,人们出了一个笑话别人的话。
那就是把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的人叫“廓落”后头的汉子。
吃罢早饭的姥爷一手提着枪,一手把我这个“光腚猴子”抱起来,他要去“园屋子”换班。
我这个不足两尺长的“光腚猴子”已经有了心机,哭闹起来。
谁能记得三岁时候的事情?我就记得!
我哭闹,姥娘就说,他有衣服,是不是给他穿上衣服?
我拼命地哭,并拼命地点头。
衣服拿过来了,是个开裆的小裤衩。
穿上衣服,腆着小肚肚,露着小鸟鸟,心里那个美呀,我有衣服!
我才三岁呀,就已经有了衣服了!别看是个开裆的小裤头,那也了不起的!
在夏天,这里贫穷人家的孩子会光着腚四处乱跑。
为了节约布料,七八岁的小孩子连个小裤头也没有呢!我就有!
我穿着小裤头,美滋滋的,不哭闹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呀,极其贫穷的家庭的孩子会光着腚长到十二三岁,直到小鸟鸟大了,会不时上挑,人们就开始责备孩子的爷娘了,说孩子光着屁股太丑了,将来还能找上媳妇吗?
孩子的爷娘迫不得已,才会从房屋的柜子里找出点布料,或者找点旧衣服,给他穿上。
邻村有个孩子患了疝气,小鸟鸟下边的包皮鼓鼓囊囊的,涨得像个茄子。
他母亲领他来走亲戚,碰上熟人,人家就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不给他穿件衣服呢?
他母亲就解释,说,家里不是没有衣服,他不穿!怕是磨得疼呢!
人家就审视他的小鸟鸟。
那种鼓胀胀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孩子的手不时地去摸索,小鸟鸟就挺起来了。
他母亲继续解释,说,这不是病,是胎里带,你看看,小鸟鸟多么出息!
人们不知道那是一种病,把胎里带的毛病视为自然现象。
他母亲还说,哪个村哪个村里也有这样的孩子,娶了媳妇就能治好了。
于是,他母亲就央求人家给他孩子说个媳妇。
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有热闹看了,围着那个孩子转圈,嘴里吆喝着,气蛋子!气蛋子!你是一个气蛋子!
别看那个孩子十多岁了,却打不过七八岁的小光腚猴子们的,甚至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也笑话他,说他是个气蛋子。
“气蛋子”孩子就委屈地哇哇大哭,额头上青筋暴跳。
他只要一激动,一生气,一哭,他的“气蛋子”真的就像生了气一样,慢慢地充气,胀得想个小皮球似的。
薄薄的包皮上是细细的血管,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
他越委屈,越哭,气蛋子就越来越大,碰着大腿的皮肉,就很疼。
他只能站在那里哭,连路都走不了。
他母亲就去追打小孩子们,撵他们离开。
小孩子们是跑不多远的,常常是躲开他母亲后,就站住脚步,远远地喊,破了!破了!
这就是那个啼笑皆非的一个童年小场景。
在那个贫寒且质朴的年代,一切都是土生土长的原色。小小的土屋里住着蚂蚁一样的人们,围着自己的房子操劳着,哭着笑着恨着爱着,生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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