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欧利并没有去给西莎送葬,他此刻又站在了盎格鲁的小楼前,并不担心墓园里将会发生的事情,他只想弄清楚,林海的妹妹究竟得了什么病,除了盎格鲁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挽救她的性命,因为她的命就是林海的命,而他需要林海。
费欧利身形腾空,越过围墙,直接飞上小阁楼的琉璃尖顶,在那上面有一扇天窗,透过天窗看到正下方有一张床,而床上正躺着一个面容憔悴,陷入沉睡的小女孩。
费欧利揭开窗子,开口不大,但他依靠三阶柔韧的能力收缩身体,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他落在小女孩的床边,不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个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因为病痛折磨,面颊眼窝都凹陷下去,皮肤苍白没有光泽,看得出非常虚弱,然而她口里却有塞子,身体也被皮带绑在被子里,似乎生怕她挣脱出来咬人一般。
“这就是林海的妹妹,为什么要绑起来?”
费欧利自言自语,忽然,小女孩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竟然睁了开来。那是一双紫色的眼睛,眨了眨,虽然稍显黯淡,却仍旧好奇地望着出现在房间里的费欧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有欣喜。
费欧利看到小女孩的眼睛居然是竖瞳,他当然知道竖瞳意味着什么,这令他有些吃惊。
“你好,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小女孩眼睛一亮,嘴里呜呜发声。
“你可以说话?需要我把你的口塞解下来吗?”
费欧利心中疑惑,不理解口塞的作用,而小女孩显得非常开心,连连点头,于是费欧利将小女孩的口塞解下来。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想说话,可是呜呜哇哇却说不清楚,看她自己也很诧异,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急,慢慢说。”
费欧利安慰她,她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做了一个深呼吸,方才吞吞吐吐地说。
“你……见过……我的……哥哥?”
“当然。”
“他……在……哪里?”
“你哥哥没跟你说过吗,他今天要参加一场葬礼。”
费欧利有些诧异,却见到小女孩摇了摇头。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他不来看我?”
小女孩说话渐渐流畅,但表情却有些失落。
“你很久没有见过他?有多久?”
费欧利心中疑惑,林海每天与这小女孩住在同一栋屋子里,竟然很久没有来看她?
“我不知道,感觉……已经很久了,上一次见到他,我……”
小女孩想了想,忽然陷入了迷茫,似乎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哥哥了。
“你得了什么病?他们为什么把你绑起来?”
“得病?我……我以前总是发热,手脚发抖,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有一天老师帮我打完药,一觉醒来就被绑起来了,嘴巴也被堵住,我很害怕,想叫哥哥,可是没有办法。”
“你说的老师,是盎格鲁?”
“盎格鲁?嗯,就是老师,可是我也很久没见到老师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表情忽然落寞下去,仿佛被所有人抛弃,显得非常伤心。
“那你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就一个人一直呆在这里?”
看着这四周封闭的房间,只有头顶上开了一道天窗,每天一个人呆在这里,甚至连自言自语都做不到,那该是多么寂寞。
不过,费欧利也察觉到问题的所在,每天盎格鲁应该都会给小女孩打药,而且小女孩也需要营养维持生命,她既然能够睁眼说话,那么她就不应该没见过林海甚至盎格鲁,所以小女孩的病应该不在身体上,而在精神上。费欧利可以确定小女孩并没有疯傻,相反说话思路都很清晰,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将小女孩绑起来。
“嗯,哥哥老师都不见了,我每天都在想,想要逃离这里,可是我没有办法,大哥哥你能放我出去吗?我想见哥哥。”
她说着眼睛里泛起泪光,语气近乎哀求。
“你记不记得,那一天盎格鲁给你打的什么药?”
费欧利沉默片刻,并不直接回答。
“我不清楚,只记得是粉红色的,打完我就晕过去了。大哥哥,求求你,放我出去见见哥哥吧,我很想念他……”
费欧利看小女孩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陷入沉思。在墓园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之前,他还不能够贸然行动。而且林海妹妹的病也很奇怪,粉红色的药,这种颜色还是非常罕见,如果能够找到,或许能够弄清楚小女孩的病情。
“大哥哥……”
看着小女孩望着他,那惹人爱怜的模样,费欧利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去。虽然我不明白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正是因为你的病,为了让你活下去,你的哥哥才不得不受到盎格鲁的威胁,帮他做一些非常残忍和痛苦的事情。在弄清楚你的病因之前,我担心贸然放了你,反而会伤害到你。而你的哥哥非常爱你,我不希望他因为你的缘故而伤心。”
小女孩含着泪光,愣了一会儿,对于理解老师哥哥还有她之间的复杂关系似乎有些困难。
“老师……是坏人?哥哥因为我的缘故,在帮他做坏事?”
小女孩说着,忽然声音哽咽起来。费欧利犹豫了一下,决定将地下室里看到的事情给小女孩说一遍。而小女孩在听完以后,泪如雨下。费欧利也沉默起来,相信无论谁听到林海的遭遇与选择,都会感受到他那强大的坚忍与用生命守护妹妹的伟大精神。而他大概也知道小女孩接下来会选择什么,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负罪感。
“那一定很疼吧……”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一直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心里怪他。他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我实在是太坏了……”
小女孩眨落眼泪,深吸口气,逐渐恢复了情绪,一脸希冀地看着费欧利。
“大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如果没有我的话,哥哥是不是就不用再听那个人的话,也不用再遭受那样的痛苦了?”
费欧利垂下头,没有说话,只听小女孩继续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能帮我死去吗,不疼的那种?你看我被绑住了,也没有力气。”
费欧利猛然抬头,紧盯小女孩的眼睛,虽然料到她会这样说,但看她眼神里的坚定与绝望,还是为这个小女孩的选择感受到深深的震动。
“我会慢慢停止你的心跳,让你感觉很困,很想睡觉,然后死的没有任何痛苦……你怕吗?”
他伸出手,隔着被子缓缓按在了小女孩的心口上,语气低沉。
“……我不知道,不疼的话,应该不怕。”
小女孩摇了摇头,对费欧利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温和,很平静,但看在费欧利的眼里,竟感觉有些刺眼。他不敢与小女孩对视,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手,他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在自嘲。
“不,你不用死。或许今天,我就能让你见到你的哥哥。”
“真的吗?可是那个人……”
小女孩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但一想到盎格鲁,她情绪又低落下来。
“那个人今天就会死,我费欧利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费欧利轻抚着小女孩的额头,郑重对小女孩承诺。为免意外,最后又安慰了几句,还是给小女孩戴上口塞,飞离了阁楼。
费欧利的确是准备杀死小女孩的,但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小女孩死在盎格鲁之前与之后,对于林海来说,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意义,也意味着两种不同的结果。
若小女孩先于盎格鲁死去,费欧利便可以凭借只有他知道的小女孩临终的遗言,想尽办法说服林海活下去,以达到自己将来利用林海的目的。而小女孩死在盎格鲁之后,那么自己就完全失去可操作的空间,林海将有极大可能追随小女孩死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自他决定对小女孩说出地下室里林海的遭遇,就是要引导这个善良单纯的小女孩,为了解放林海而选择死亡,届时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下手杀死小女孩,这样无论是对他,对林海,还是对小女孩,都是最好的结果。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决定放弃。他本以为他已足够铁石心肠,可他还是太年轻了,无法真正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到彻底的冷酷无情,他下不了手。
费欧利飞上沃尔芬教导院最高的图书馆钟楼尖顶,从那上面他可以俯瞰整个教导院的任何角落,送葬的队伍已经回来了,果然不出费欧利所料,院长莫奈完好无损,但不少导师似乎都受了伤,是被学生们抬回来的。
盎格鲁也在队伍中间,他是教导院唯一的药剂师,莫奈督促他为受伤的导师们进行临时性的伤口处理,因此一路上他都没有找到机会逃跑。
费欧利盯着盎格鲁的身影,眼睛微微眯起来,今天盎格鲁必须死,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弄清楚林海的妹妹到底得了什么病。通过跟小女孩的交谈,他心中甚至隐隐怀疑,她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病,只是被盎格鲁用药控制起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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