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缕流水似的铮铮之音,自远处一片斜山的暗影中响起,幽幽琵琶声,清脆悦耳之极,仿佛一串琉璃管经轻风拨弄,发出那样动人的音响,听在耳中,像连心跳脉搏都已依附在琵琶的震动里,不自觉的跟随着那串琮琮音节而忽急忽缓……
但,这犹如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的弦音,只是一轮,便倏息消敛了。
张渺冷有些茫然的举目四顾,疑惑的道:“奇怪,深山旷野,时又中宵,哪来的琵琶声?”
原本跌坐在地上的老者,并没有回答张渺冷,只是连忙端正身躯,头都不摆动一下的盘腿调息起来。
不一会,那幽幽琵琶声又响来了,这一次,距离近了些,也急促了些,声声弦鸣宛似将粒粒冰珠子撒到了人的心弦上。
张渺冷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喊叫:“不对,不对,老人家,这琵琶声有点怪……”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老人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继续调息。
张渺冷见老者不再言语,只好带着满心疑惑听着这嘈切错杂的弦声,听着听着,只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不停。
“呼!”的一下,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四处张望,口中惶然不安的急道:“老人家,那弹奏琵琶的人将什么贯注进音律之中了,怎会有这样的效果……”
“心不旁鹜,自然安宁。”
做了个收势动作,老者结束调息静静的道。
老者话音刚落,就像回应他这句话似的,琵琶声又适时而起,这一次,更近了,弦音一阵比一阵快,一阵比一阵急,是似狂风暴雨骤然而起,又像鬼泣狼号,锐厉凄怖……
张渺冷惊得全身颤抖,神色大变,簌簌哆嗦着险些摔在地上,老者却神情沉稳得就同丝毫不闻一般,挺直身躯,应声而立!
动人心魄的琵琶弹奏终于戛然而止。
昏暗中,一条淡淡的白影,飘飘出现,拦到了两人之前。
女人,白衣白裙,素白的脸蛋,只有一头秀发还是纯黑的,像流水一样披曳在那人瘦怯怯的双肩,怀抱着一具由罕见的整块白玉制就的琵琶。
老者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森的凝视着前面两丈远处的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对着老者阴恻恻的笑了笑,用带着幽幽寒意的音调与老者争执了起来:“‘鬼见寒’叶湧,三轮琵琶奏,犹留不住你一步路?”
“我一向不喜欢你这种调调,过于阴诡,失之堂皇!”
“哼!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孤僻怪诞的个性!”
“相信你不是专为和我争执而来?”
“当然不是。”
“大概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再独自和我动手了吧?”
“这却要看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而定!”
“什么要求?”
“不要装蒜,你知道是什么要求!”
“如果你仍想夺取你亡夫的那张藏宝图,我劝你乘早打消主意。”
“叶湧,那笔财物是许家的东西,而我是许家的媳妇,许家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什么我不能要这张图?”
“还需我再对你重申一次?那好,老夫就再给你说道说道,你一妖狐擅化人形,诱惑许长定,欲骗宝图,自以为得手后,暗施幻毒,在他临死之前的半年,抛弃了他,你已经背弃了许长定,犹还妄想那张藏宝图?若非长定在弥留之际一再向我恳求饶恕你,‘妖狐’夏筠婷,你早已活不到现在……”
白衣妖狐夏筠婷脸色苍白,但双目如火,急声抢白道:“这是我许家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鬼见寒’叶湧面色阴沉的接道:“我本来不要管,但长定最后的请求我却不能不依从,所以,你才一直活到今天,像你这样不知妇德为何物的妖孽,莫说是我和长定十五年老友的关系,就算是任何一个有理性,有伦常观的陌生人也都有权来主持公道!”
夏筠婷的面庞扭曲了,一张如此秀丽的面庞在扭曲之后的形象要比一张平凡的脸孔在同样扭曲的情况下更为可怖,她尖叫起来:“你胡说,许长定虐待了我好些年,他欺负我羞辱我冷淡我,这些事实你怎么就不出来主持公道?我受不了他经年累月的欺凌,我选择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去共同建立新的生活,我哪一点做错了?难道只准许长定虐待我,就不准我享受自己的生命?”
‘鬼见寒’叶湧面带鄙夷的白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慵懒疲倦的道:“无论长定待你如何,他仍是你正式的丈夫,你不能拿着这些事来做背叛的借口,他或许在态度上有不该,但你,却在根本的行为上谬误了!”
夏筠婷冷冷的打断道:“我不同你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论,把藏宝图拿来!”
‘鬼见寒’叶湧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你明白,这不可能。”
夏筠婷气得嗔目切齿,双方言语间的语速越来越快,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叶湧,难不成你想独吞?”
“夏筠婷,休要污蔑我,这对你来说,只怕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那就把图交来,这是许长定将所有许家财产有价值的部分埋藏后的唯一指引,我是他的妻子,理该承受!”
“从你离开长定的那一天起,你即已不能算是许长定的妻子了!”
“如我不能承受,我问你,还有谁能?”
“长定离世前已对我有所嘱托可承受之人?何人能承受已与你无关。”
“这么说来,你是在替一个还不知道不存不存在的人代为保存这笔财富喽?”
“不错,正是如此。”
“哼哼!只怕你别有用心吧?”
“夏筠婷,我受到我的好友许长定临终前的重托,我要尽心照顾长定唯一的留存,等我寻到可承受之人时,在他有足够自主的能力时,我会将这张埋藏许家财富和秘密的指引图原封不动的交还予他,不错,财富固然诱人,但不能诱的却是我叶湧的人格!”
“叶湧,你以为别人怕你,我也怕你?”
“我不需人畏,我只求公道长存!”
“你到底给不给我那张图引?”
“不。”
“你是真不给?”
“我的态度和语气可像假的?”
“叶湧,一年之前我向你要此图你不给我,当时我只有一个人,所以输给了你,但现下,我既然卷土重来,便不会再蹈覆辙,这一点,我希望你要先搞清楚了!”
“你是在恐吓我?”
“我是在警告你!”
“夏筠婷,你应该很知满足了!如果你还有理性,有良知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原本,你与长定,是一对跨越两界,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你们婚后才发觉彼此间志趣不合,意见时而相左,但只要双方能以最大的忍耐互为容纳,仍不致于闹到最后这种悲惨的地步,夫妻间免不了龈龋,可是却非绝裂的借口,你离夫弃子的私奔,才是真正不幸的开始,长定受不了这么深重的刺激,终日郁郁不欢,疯狂酗酒,自己糟蹋死了自己,而你又何尝是幸福了?良心的责难也不会令你平静的!唯一苦了的却是你们的……”
“你说这些话干什么?不要再讲下去了……”
“我告诉你这些的意思是,希望还能唤回你一点未混的天良,夏筠婷,我曾看着你们相爱,看着你们成亲,又看着你们分离,这也是我不忍杀你的另一个理由,你现在有了你新的生活,你就好好去罢,不要再来掀起我的怒恨,更不要夺取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少废话,我只要宝图,你给是不给?”
“那东西只要在我手上你就拿不走!”
“你这个卑鄙龌龊的刽子手,劫财背义的伪君子,离间骨肉的奸徒!”
“尽其在我,不求谅解!”
“我要杀了你!”
“夏筠婷,满足于你的现状吧,我不去找你晦气,己是你的运道了,你赶快走,永不要再叫我看见你,那么,你的余生也说不定还过得平静,反之,你如贪心不足,得陇望蜀,恐怕那结果之悲惨,就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了!”
空气终于在沉闷中炸裂了!夏筠婷再也忍不住了,双眸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凶厉又疯狂了,她用刺耳又声嘶力竭的音调尖呼:“圈住他,硬夺!”
昏暗的光影中,四条身形电掣石火般射向半空,那么快法,又分成四个不同的角落蓦然落地……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