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后了一步,捂着伤口呵呵笑道:“不,不用了。马耳说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马耳说过的事情,自己打死也要做完。”
我愣了一愣,他朝我伸出手来,语气潇洒,动作自然的看着我:“随我回冥界吧,你这样子放在人间,本王不放心。”
我哦了一声。他看了天上的月色,神色突然软了几分,难得温和道:“随本王回冥界吧。”
阎王的脸色一僵,放下手冷漠的看着我,语气自然而然:“我看了水镜。”
为了转移话题,我机智的拍了拍脑袋,不小心扯动伤口,忍着剧痛龇牙咧嘴摆出一个笑来:“阎王大人怎么会知道属下在这里呢?”
我讨好一笑:“刚刚那是在笑,真的,只是鬼笑而已。”
我本能的惨叫一声,叫完之后才发现肩膀根本就没传来想象中的巨痛感。面前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咬牙切齿道:“我根本就没用力,你鬼叫什么?”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任鲜血从他手指上溢出,猩红的血映的他手指玉一般白腻:“这叫没事?”
他冷笑了一声,拨高了语调:“不知道?不知道就能乱来了?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没事?”
我小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她手里拿着的匕首上附了降鬼符。我只是想给她来个教训。再说,这不是没事吗。”
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我讷讷的不再说话。他动了动手指,那绳子便断成无数截落在地上。白色月光倾泻而下,他的眼里闪着奇怪的光芒,语气像是有些后怕,又像是恼怒:“冥界鬼差在人间不能使用法术,你可知道,若是我再来迟两步,你就死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目光低沉难辨喜怒:“马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王了。”
见他没有生气,我继续道:“你只需要给她个教训罢了。”
那只手从我的眉梢移到我的下巴,阎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继续说。”
我低头小声嘀咕道:“你可以不杀她的。她又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今日里捅我一刀也是为情所困罢了。你何必……。”
伴君如伴虎,帝王情难测。冥王是冥界的王,自然也是掌握生杀与夺的大权。他若是要杀人,哪怕滥杀,都只要随着他的一时兴起,自然是不需要理由。
心底突然升起寒意,我讷讷的从他怀里退出来。他似乎有所察觉,俯身看我,一只手还搁在我眉梢抚着我的眉骨:“怎么了?”
话未说尽,刺目的火光眨眼将她吞没。我瞪大了眼,不过片刻,冥王的业火便将绿荷连带着魂魄都烧的一干二净,只洋洋洒洒落下一片白色的灰烬。
阎王对我的悉心“呵护”和对她的无视终于把绿荷逼到了崩溃极限,她恨恨道:“贱人,别以为……。”
月光洒在阎王洁白如玉的脸上,显得出尘缥缈,似乎连看一眼都是不能容忍的亵渎。偏偏这样绝色出尘仙气十足的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满是血污表情抽搐痛苦的我,实在是煞足了风景。
我从他怀里偷偷冒头看站在那里被无视的绿荷。绿荷眼里更加愤怒,不用说我也知道。唉,自己心爱的人爱上一个一无是处的贱人就更让人憋屈了,偏偏这个贱人还有一个貌似很厉害很帅气的奸夫,叫单相思的绿荷真是气炸了肺。
什么叫总?我只是这一次大意失荆州罢了。谁知道这小丫头居然手里带了一把嵌了降鬼符的匕首,真是痛煞我也。
他冷着的眸无动于衷,看着我犹如千万柄割伤人的寒刃。强压之下,我认命的不再挣扎。他却温和了些,眼神软了软,抚上我狰狞的伤口,语气沉痛:“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我哈哈干笑一声,指着他染上我鲜血的衣裳:“阎王大人,你看看,马耳身上脏的很,这不是又弄脏了,多不好啊。”
我有些别扭的想要推开他,他察觉到我的挣扎,反而将我抱得更紧,一双眼睛寒气四溢的又看着我,语气说不出的狠戾:“再动试试?”
他颤抖的手刹那间般冷静下来,变脸的速度令人咋舌,让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花了眼。他将我抱在怀里,回身冷眸看着惊吓过度不知所措的绿荷。
我啊了一声,忘却了肩上的剧痛,自然而然道:“谁是鹿迷?”
面前皎洁月光下,有男子美的窒息的面容颤抖着看着我,双手捧起我的脸,平素里万年处事不惊的表情像是破碎开的瓷器,愤怒恐惧还有眷恋在俊美的五官上交织,他抚过我的眉眼,颤声道:“鹿迷?”
我瞪大了眼,眨眼间面前阴影犹如一场大雨倾下,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当当订在面前绿荷背后的一颗树上。
寒气四溢的阎王突然出现,冷着脸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火盆:“冥界重地怎可轻易点燃冥火,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牛头拿着手帕拭着眼泪,哽咽着拿着一张纸丢入火中:“马耳啊,我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友情吧。你这个没心肝的,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死了。留下我一个人,你好狠心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梦魇抚着波涛汹涌的胸脯,伤情万分而悲戚的哀叹一句:“唉,可怜的小马耳,还没尝过世间最**的事情,连风花雪月都没来过一场,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真是伤透了奴的心。”
在这刀光剑影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风骚撩人的梦魇和忠厚老实的牛头围着冥河烧纸的模样。
轮回你个头啊,鬼差飞散的魂魄会化作眼泪坠入冥河。我就是鬼差,死去等同于魂飞魄散,哪里来的轮回转世。
完了,没救了。眼睛全是入魔般的红色,她犹如梦游般微笑:“别怕,很快就会解脱的。我送你去轮回吧。”
逃无可逃,我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是我,他做出这等低贱模样全都是为了你家夫人的。真的,不相信,你可以回去问你家主子。”
我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向前逃。挪动了半天,只挪了一小寸。逃无可逃,绿荷手中反持着那把金色符文若隐若现的匕首,魔怔般疯狂:“马耳姑娘,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为什么要让将军做出这样低贱的模样呢?”
吃了大亏了!粗心大意了!救命啊!
是人间的降鬼符。
她拔出匕首,我痛得痉挛,只闻到空气里一阵血腥味蔓延开,肩膀处的裂口快速的枯黑下去。我吸着气咬着牙思维错乱,却发现那匕首上浮现了一道金色的符文。
鬼差的实体上痛感只有凡人的百分之一。我本好整以暇的等着吓她,可却有无法言喻的剧痛从肩膀传来。我措不及防的惨叫了一声:“痛痛痛!停停停!”
我有恃无恐的看着她。她向我走近,手上匕首闪闪发亮,出手狠戾的扎在我的肩膀。
她着魔般微笑起来起来,像是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脸上出现魔怔般的狂热:“死到临头,继续嘴硬吧。只要除了你,只要除了你,夫人就会许我做偏房了。”
这倒是实话,毕竟人鬼殊途。明尚远这模样,这性子,这身价,都是万里挑一迷倒众生。可这众生里,肯定是没有我的份。毕竟我是死,不是生,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无奈的耸耸肩:“谁要勾引你家主子。你家主子我可看不上眼。”
她镇定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迷香没迷倒你,算是我的失误。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低贱女婢,怎么配的上将军对你百般忍让。”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挪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抬眼看了看月光,对她咧嘴一笑:“月黑风高杀人夜,真是好兴致啊。你说是不是呢,绿荷?”
几乎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绿荷惊叫了一声,把我一把扔在了地上。我五花大绑的坐起来,这里估摸着是云翳城内哪家大户的林子。空旷的林子里有惨白的月光透过林荫洒下,映的绿荷瞪着我的脸比死人一样苍白。她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一只手颤巍巍的指着我:“你,你。”
绿荷棉丝的衣裳质感柔滑,被背后的汗水给沁的一片湿润。不知道前路到底还有多长,我打了个哈欠:“累不累啊,绿荷?”
行了半个时辰还没到。我睁开眼看着月光下她微汗的后颈。将军府里下人的衣裳都是粗麻,只有受些偏爱的丫鬟才有棉丝做的值钱衣裳。听说将军夫人在世的时候,绿荷算是非常受她器重,还曾有意将她迎进门做妾。只可惜明尚远是个榆木脑袋,柳月娥这多好的主意,竟然还把她给责骂了一顿。
她吃力的背起我,然后出了门。
尽管在下午遇见绿荷时看她的眼神阴冷的可怕,就早该知道是她。只是这来的也忒快了些,令我心里实在是有些发闷。这丫头还真是心急的过分。
是绿荷的声音。
那人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确认我睡着了之后,用一根绳子将我老老实实捆了起来。她将我吃力拉起,像是着魔一样反反复复念着:“不要怪我无情,是你不该招惹将军。将军是天下最英勇正直的人,怎么可以受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丫鬟所勾引。”
那窗外的人耐心的等了片刻。待到房间里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行走江湖杀人放火的必备武器,**香,人间初来乍到,平素和众人无冤无仇,倒是有人来找我的麻烦。我蹑手蹑脚脱下鞋爬回床上。估摸着凡人应该晕倒的分量时,我善解人意的轻喊了一声:“啊,我晕倒了。”
院子里有轻盈的脚步声轻轻响起,靠在窗户旁便不再动静。若是一般凡人,根本就听不出来。我一边感叹来人身段轻盈必是身材纤细容貌上等,一边看着那从窗户纸小洞里伸进来的细小竹管冒着烟烟袅袅的白烟。
将军府巡夜的人刚喊过三更的号子。因为知道我昼夜不息容易出门游荡,怕吓着行人,明尚远特意让我住到了稍微僻静些的院子里。记起今日里库房里又新进了些稀奇古怪的吃食,我穿上鞋,准备趁着月色随意出门去库房里游荡一番。
其实我是不在意被绿荷刺那么一刀。我是冥界的鬼差,就算这个被彼岸花香气沾染的身体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但只要摘下而耳边的彼岸花,立马就能恢复原来的模样。不过最好不挨这一刀。因为虽然不会感到疼痛,可是看着自己被扎的血肉翻卷的伤口也让本鬼有点恶心的吃不下饭。
不知道绿荷执念是有多重。在她拿着匕首刺向我的时候,嘴里还在义正言辞而神经质的念叨着,是为着明尚远好,才要除掉我这个勾引他的贱人。
绿荷也会因为对明尚远情根深种,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勾引”明尚远的我除而后快。
明尚远会为了紫云道人一句不靠谱的话闯下冥界,只为见他亡妻一面。
世上的人常常会做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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