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夜雾缥缈,只有黄廉星像一面铜镜,反射着阴柔的冷光。
变身后的玄鯥飞行十分平稳,陈若缺一手拄着好久没用的“龙头棍”,一手紧紧环抱着身前的鸣子,只觉鸣子飘逸的秀发不断在自己胸口迎风摩挲。
对于一个不是坐轮椅就是拄拐,都快忘记靠双腿走路是什么感觉的人来说,飞翔的感觉或许才是比任何“食色”都更加奢侈而美妙的事情。
**一刻虽值千金,可那一刻过后,紧随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内疚与羞愧。
饕餮一顿虽能逞足口腹之欲,可吃撑了终究难以消化。
然而飞行的快感却是永无止境,只要你能飞得动。而且飞行可以是有目的地的,也可以是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后果的。飞行本身最大的快感与意义,其实就是飞行本身。
“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像师父所说的成为一个能够飞天的神行武者,就算是瘸了一条腿,那似乎也并没太大关系。就好像小时候看的‘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人家一个瘸子不照样当神仙……”在享受飞行的同时,陈若缺不禁在心中瞎想道。
想到这儿,陈若缺才想起师父这茬儿来:“这老头子也真够沉得住气的,我这都亲赴火线了,他也不拦我一下……只可惜鸣子一直在左右,自己没法主动和师父说话……”
这么七想八想的,转眼间,在暗沉而模糊的大地之上,前方视野边缘突显一片扎眼的火光。鸣子随即叮嘱道:“陈少侠,我们就要降落了,快抱紧我。”
一听这话,陈若缺自然是照做不误。
然而出乎陈若缺意料的是,玄鯥并未朝着火光径直飞去,而是一拐弯降落在与火光处一山之隔的河流之中。降落之时,那段流淌线路接近于直线的小河简直成了玄鯥的降落跑道。如此暗的视野,玄鯥居然还能降落得如此精准,足见其夜间导航系统绝不逊于真正的飞机。
在一阵“一路激起千层浪”的滑翔过后,专机平稳停靠,鸣子搀扶着陈若缺就像进行国事访问的国家领导人一样缓缓走下,只可惜地面上无人接机。
“鸣子,我们干嘛要降落在离被烧山寨这么远的地方?”
“实不相瞒,陈少侠,这玄鯥虽然有上天入海之能,但却不能着陆。一旦着陆,便会因搁浅而死。”
“明白了,只能海空两用。”
“嗯,再说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可是就我这腿脚,那得捣到什么时候才能翻过山那边去呀?”
“那还用问,当然是我背你呀。”
“啊?这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哪能——”
不等陈若缺说完,鸣子便斩钉截铁道:“时间紧迫!陈少侠,你我之间还用得着顾虑那么多吗?”
既然鸣子都这么说了,陈若缺也就只好把自己那点可怜的男子气概撕吧撕吧埋进黄土里。可他还是难以相信身材娇小的鸣子能够背的动他……
可就在他将信将疑跳上鸣子后背的下一刻,鸣子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驮着陈若缺飞奔开去。鸣子此刻虽未暴露蛇身,但所施展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一般体能的上限,而是蛇妖的妖力。
陈若缺虽不明就里,但惊叹之余也算是知道了这女王的左右侍女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绝非只是跟他拍拍爱情动作大片,给他做做全鱼宴那么简单。而是一定有着深藏不露的修为,甚至是杀人于无形的本领。
被袭击的山寨本就是依山而建。不到半饷,鸣子便“草上飞”一般驮着陈若缺来到山寨上方的山坡之上。这里不但能够近距离俯视山寨,而且草木茂密,便于隐蔽。
一片火光与厮杀声之中,陈若缺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山寨的样式。此处与陈若缺所暂居的“桃花村”确有相似之处,同样的木舍竹楼同样的牲圈畜棚,只不过规模却大了将近三四倍。而且四周还围着削尖的木栅栏,入口处还起了高高的寨门与瞭望塔。
“鸣子,此处到底是一座村寨,还是一座兵营啊?”陈若缺根据自己的观察问道。
“嗯。作为边境上的战略要地,这座边寨常年饱受战乱之苦,因此不得不军民共驻。”鸣子压低声音解释道。
“既然是战略要地,既然常年饱受战乱之苦,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老弱妇孺!”可陈若缺却激动道。
在他们的视野之中,只见稍远处的寨门已经被烧成了一座火门,而靠近寨门的竹楼木舍,无论是兵营还是民宅,也都被不断划过夜空的火箭射成了一片火海。在冲天的火光与惨烈的喊杀声中,眼见山寨的正面已被完全攻破,敌军的先头部队已骑着高头大马掩杀进来。
而与此同时,在靠近陈若缺与鸣子埋伏地点的山寨后方,几个高大的散兵游勇这才掩护着很多怀抱婴儿的妇女和白发苍苍的老人朝后山撤退。
这一幕让陈若缺一时间简直怒不可遏。
“陈少侠,你有所不知,我们盘瓠人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是天生的战士。无论是面对敌人的刀剑,还是猛兽的獠牙,我们都无所畏惧,无须躲避。现在这样,只不过是一时的战略转移。”然而眼前这一幕对于鸣子来说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鸣子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当头的敌骑已拍马杀到了撤退军民的末尾。只听“咔——”的一声脆响,一名垫后的盘瓠勇士手中的骨矛便被骑着高头大马的敌人用铜剑生生斩成了两段。
盘瓠勇士被迫倒地,幸好就地一个侧滚翻,才躲过紧接着朝他踏来的马蹄。然而马上之人却不依不饶,一手勒紧缰绳,一手猛一挥剑,俯身便向地上的盘瓠勇士削去,直取其头颅。
然而就在这时,被掩护着撤退的队伍中,一个手无寸铁的盘瓠老者居然从敌骑身后三步冲刺,一个飞扑,将其扑下马去。
这骑士显然也是训练有素,落地之后,反手一剑便刺进了伏在自己背后的老者的腰腹。可被刺的是老者,发出惨叫的却是这个骑兵自己。原来就在他刺老者的同时,老者的嘴已死死地咬在他的脖颈上。
盘瓠勇士见状,瞅准机会将自己手中那半截骨矛的矛头直接捅进了趴在地上的骑士的后脑。
这时但闻一声长嘶,显然这马也是训练有素,见主人有难,猛地将前蹄抬起,便要朝地上的勇士跺去。而此时的盘瓠勇士正俯身朝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想不到这时又一个被掩护着撤退的盘瓠妇女眼疾手快,竟抢先一步飞身上马,顺势用自己的整个上身压住长长的马脖子,并将两个大拇指上长长的指甲从两边狠狠戳进两只马眼。
只见这匹前蹄腾空的马瞬间失去平衡,向一边重重摔倒在地。
如果说之前鸣子的话力度还不太不够的话,那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便是“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是天生的战士”这句话最活生生的力证。
“好吧,我算是服了。”陈若缺默默道。
就在勇士和妇女搀扶着受伤的老人继续往山林撤时,的追兵眼看就要拍马赶到,危险依然没有解除。
这时鸣子轻轻一纵身,弓步向前,一副要准备冲刺的样子。陈若缺还以为鸣子要出手救他们,可鸣子却压低声音道:“现在他们队形散乱,战线拉得过长,首尾难以相顾,我这就迂回过去,偷袭他们后方的火箭方阵,断其后路。”
“怎么?你不下去救眼前的这些人吗?”陈若缺有些不解。
“陈少侠,这里是盘瓠国境内,每一个盘瓠子民都心知肚明,我们的使命不是不从自己的土地上逃跑,而是把侵犯我们的敌人彻底消灭。只有消灭敌人,我们所有人才能得救。”鸣子说这话时,一张笑脸冷漠得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我懂了,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注意隐蔽,千万别暴露。无论下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鸣子完全是以命令的口吻道。
“好吧,我知道了。”陈若缺虽然心有不甘,可他也知道此刻万分紧急,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扯鸣子的后腿,也就只好知趣道。
“谁让自己只不过是个残废呢。”陈若缺心道。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刹那间,鸣子已“嗖——”的一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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